目光所至全然都是女人阴沉的眼神,被女人盯着就像被锋芒所指。心,最后的一丝温暖终究是消散了,彻底凉了下来。
翌日。
姬墨舒在一条巷子深处醒了过来,她扭动了下僵痛的脖子,昨夜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妙春堂的,她只知道女人阴沉的盯着她,喋血的双目无限靠近,随后她便感到一阵眩晕,之后便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然身处一处无人巷。
她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巷子是非常隐秘的巷子,常年沐浴在阴暗处导致墙角地底都是绵软的淤泥,正发出阵阵腐臭的味道。不远处的破烂草堆中还躺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看着似乎是半死不活的乞丐,姬墨舒双目微微龟裂,却咧开嘴笑了。
竟是沦落到与乞丐同眠……
扶着墙艰难的走出这条阴暗腐朽的巷子,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并未让人感到温暖,反而让人感到刺骨冰寒。姬墨舒一瘸一拐的走着,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异常混乱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是顾婉约带着一队人马赶来。
“墨舒,可算找到你了,你到底上哪去了?”
“阿姐,我们找你快一整日了,怎么出来也不留个信呀。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顾婉约和魏孝义跑了过来,魏孝义直接挽住姬墨舒的手,瞧见姬墨舒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痕,身上脏兮兮的,甚至还光着脚,她的眼眶瞬间就通红了。
瞧见魏孝义通红的双眼,顾婉约的着急与担忧,以及回想到自己一生几乎都如同扯线木偶般的经历,姬墨舒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却感到源源不断的温热正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好绝望。
也好累。
她厌了。
谁来救救她?
0084 84 癫狂与顿悟
“阿姐?”
魏孝义吓了一跳,没想到姬墨舒忽然就泪流满面了,这是经历了什么?她拿出帕子笨拙的擦着姬墨舒脸上的泪水,可那泪水就好似决堤了一般,越擦越多,与脏污的泥块混合在一起,擦脸反而越擦越脏,她也变的手忙脚乱起来。
姬墨舒一直一言不发,她默默的流着泪,太绝望了,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吃苦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与她的过往经历对比一番似乎也差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的生活就好似一把黄连,苦到极致之后总能让人恍惚间尝出一丝‘甜’来,但是一朝清醒之后,那丝让人迷惑的‘甜’终归只能化作记忆中梦幻的影子,远在天边,看得见却碰不着,现实会再次残酷的把异想天开的人打醒。
黄连,那就是苦的,又怎会有甜?
“好了,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已然拟好了告示,今日便分派到青州的每一条村,相信不久后就会有姬家主的线索。现在先回县衙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别熬坏了身子。”顾婉约以为姬墨舒是关心则乱,便如此安慰道。
“嗯。”
姬墨舒轻哼一声算作答应,她的脊背微微佝偻着,身姿单薄,披头散发,打着赤脚,污泥零星的沾在身上,原本整洁的衣衫也已经凌乱破败,所有钱财与值钱的配饰都不知所踪,显然是昨夜在巷子里昏睡时让乞丐顺走了。此时的她步履婆娑,仿佛苍老了许多岁。
魏孝义很不是滋味,不过她并未多问,只是不动声色的搀扶着姬墨舒颤颤巍巍的身体。
一个时辰后,姬墨舒被伺候着喝下一点热汤便睡下了。
顾婉约让魏孝义在一旁照顾着,自己则去处理衙门的事了。魏孝义把姬墨舒绝望的模样看在眼里,她拉住顾婉约的衣袖,眼眶红红。
“顾姐姐……”
“没事,她就是受打击了,让她睡一睡就好。”顾婉约眼底亦是泛着乌青,姬墨舒这时候的模样就好似曾经的她,魏孝义这段时间也如同曾经的她,这些王侯将相的后人,到了这里就成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质,反而她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能多点自由。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争取最大限度的主动性。
“嗯嗯。”
“你在这候着吧,我去准备一些吃的,她估摸着醒了就该吃点东西了。”
“好。”
顾婉约离开后,魏孝义温柔的注视着姬墨舒的睡颜,哪怕睡着了那眉眼都是皱着的,心魔依旧在。她们都是不怎么喜欢争抢的人,这段时日却被时局推着走,连轴转之下她们早已心力交瘁,为此还落了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田地。
造化弄人呀。
一日后。
姬墨舒这一觉居然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睡醒了却也没有感觉轻松,依旧疲惫不堪。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累,有时候甚至想一睡不醒,这样就无需管这些糟心事了。
但是现在,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来,喝点吧,对你有好处。”顾婉约端着一碗安神汤过来,姬墨舒并未接过,而是安静的看着那碗汤,也不出声。以为她还钻牛角尖,顾婉约劝道,“喝点吧,喝了身体才能好起来,好起来才有精力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姬墨舒依旧未接过药,而是抬眸眼神古怪的看了顾婉约一眼,幽幽反问了一句,嗓音已然隐隐透着冷淡与讽刺。
“对呀,你快两日没吃东西了,大夫说你舟车劳顿,需要好好养一养,养精蓄锐之后才有力气去找姬家主不是?”顾婉约苦口婆心劝道,她把碗凑到姬墨舒嘴边试图让人喝药。
然而……
原本沉默平静的姬墨舒忽然激动起来,她双目愠怒,抬手狠狠的拍掉了那个瓷碗。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瓷碗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的汤药也全都洒了出来。
“阿姐!”魏孝义吓了一跳,她连忙拉开姬墨舒,怕破碎的瓷片扎破姬墨舒的手。
姬墨舒一手推开魏孝义,双目赤红,皓月般的眼白里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血丝,骇人血色让她的眼神带上了嗜血的意味,看起来格外恐怖,哪怕是魏孝义都不敢靠近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她冷笑道,“如何解决?”
“墨舒……”
“解决了这个就会有第二个,解决了第二个又会有第三个,这些问题就像苍蝇一样盯着我,烦的要死,你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吗?问题从来都不是出在我不努力寻求解决之法上,而是出在这该死的身份上,这该死的掺和上!”姬墨舒忽然站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对着顾婉约吼叫。
“就是一头驴子它都知道要规规矩矩的拉磨,而我却非要奋发图强去证明什么,总觉得只要努力挣脱缰绳就能成为人上人,直到现在缰绳勒紧我的脖子,是我,愚不可及,我竟比那拉磨的驴子还蠢呀。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妄图成为族人背靠的大树,是我不自量力,竟然还厚颜无耻的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早知如此,我就窝在豫州那一亩三分地上,病一辈子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任人鱼肉的田地!”
她太激动了,整张俊美的小脸都涨的赤红,双目含着热泪,声嘶力竭的吼叫让她看起来如同地底爬出来的恶鬼,在人间发出锥心泣血的地府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