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平静的内心顿时荡开涟漪,她心如擂鼓,嘭嘭直跳,好在脸早已经成了煮熟的虾子,不能更红半分了。
“谭小玉……”
那一刻,田素贞几乎抑制不住喉口的话,谭小玉的手却陡然出现在她腰间,使坏般揉了揉,她扭着腰躲了一下,衣领随之散落,她衣带不知何时已握在了谭小玉手中。
“你把我看了个光,我也看看你。”
田素贞反应极快,双手交叉,护住前胸,待要挣扎,见谭小玉眉头轻蹙,似是触动腹部之伤,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不多时便被谭小玉按着剥开衣领,从一堆布里捞了出来。
她日日都学男子束着头发,刻意画粗了眉毛,谭小玉翻身坐在她腰上,去解她裹胸布时,她竟有种良家妇男被少女轻薄的感觉。
她抬手要推开身上人,两只手却被轻松地交叉在头顶上方,给谭小玉单手压制了。
为何分明同一幅身躯,力量悬殊却如斯大?
田素贞别开脸,道:“你别闹。”
谭小玉笑得俏皮:“我就看看。”
田素贞已然从头红到脚,一半是因为羞,一半却是因内心的悸动。
纵容是与自己无二的脸,但在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间,却已生出别样的风情。
田素贞受不了这样的大胆,谭小玉的手指落处,都像在点火,躁意自骨头缝里钻出,烤得她口干舌燥。她如受蛊惑,不由自主地仰起身子,吻住了谭小玉的唇。
谭小玉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不敢置信,呆了半响,才忽然反应过来般,从她身上起来,飞速穿上了里衣。
“你为什么亲我?”她的脸也与田素贞一样红了。
田素贞狼狈地掩好衣襟,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你还要不要看?”
谭小玉撇了撇嘴,“谁要看你啊,看你不就是看我自己?”
田素贞松了口气,穿好衣服,转出禅房,快步来到观音殿,跪在蒲团上,诵经声不绝于耳,田素贞脑海中却是方才谭小玉骑在她身上的情形。
凌乱的发丝如欲海情潮,田素贞心头一阵激荡,仿佛整个人被丢进糖罐子里,起初甜得腻人,腻到深处便泛出了酸意。
“观音菩萨,”她不禁在心中问:“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一个与我一般的女子?”
泥塑木雕无言,田素贞听见的,只有不远处传来的诵经声:
“若有众生,多于淫欲,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若多嗔恚,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嗔。若多愚痴,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痴……”
6
二十日转眼便过,愈近十五,田素贞心头愈发慌乱。
谭小玉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胸口上,眼见月上中天,她却蒙上面纱,拉开房门,田素贞忙放下笔,“你要去哪里?”
谭小玉奇怪道:“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晚饭时和你说了,城中好像有一枝梅的身影,我去查探一下。”
说罢便没了踪影,留田素贞在灯下画了半宿的观音图,才跳窗回来。
田素贞赶忙盖住画像,强打精神,上前关切道:“如何?是他么?”
谭小玉摇摇头,丢出手中之物,却是一卷画像,“我只见一道青光在月下闪过,追过去时在竹林外的小屋里发现了这张画,似乎是普渡寺那张,但你打开看看,我竟觉得有些像你。”
竹林外的小屋,不就是老师父的住处?难道老师父的客人,就是一枝梅?
田素贞展开画卷,先看见了那双含笑的眼,不是像她,是像谭小玉。
她笑起来仍旧脱不开闺阁女子的矜持,虽着男装,却事事守礼,不似谭小玉的出格。
但这笔法明显不是出自她之手,倒像是拙劣的模仿,田素贞内心纳罕,“你确定这就是一枝梅所盗那张观音图?”
谭小玉难得迟疑,“我看见就不太确定了,纸张是旧的没错,但画么……我不知道。”
田素贞决心不告诉她真相,只道是仿品,谭小玉不疑有他,待要将画像收起,里面却掉出一张纸条。她弯腰捡起纸条,其上字迹飘逸,写了一句话:十五夜竹林见。
果然是一枝梅,谭小玉虽不解他的用意,仍旧大喜,田素贞内心却止不住发酸发苦。
想到后日便是她俩离别之日,即使自己观音图能成,母亲眼睛可以复明,似乎也没那么值得高兴了。
她脱了外衣上了床,二人抵足而卧,田素贞今夜话格外多:“你真是几百年后过来的人,那宋会不会灭?”
这话问得多余,千年来改朝换代,皆属寻常,但谭小玉不忍心告诉她汉人被蒙古人践踏的场面,只说朱元璋如何举兵起义,吴三桂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清兵如何入关……
田素贞却已了然,心中生出悲凉之意,“晋末衣冠南渡,恰似高宗南迁,我们宋也会亡罢,然后才有了明,才有了清和你。”
她眼皮子重得如泰山压顶,再也撑不住,盖住了眸子,再抬起时天光已大方,谭小玉不见了踪影,床上只余她一人。
她早已习惯在她怀中醒来,一时有些慌乱,喊道:“谭小玉!”
一只手自背后伸出,拍在她肩头,田素贞回过头,青纱帐摇曳着,有了清晰的形状,却是竹竿竹叶,自己也没睡在床上,而是靠在林间大石上。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才发现身前站着个男人,是那日同她抢《观音图谱》那个,好似叫什么王清平。
王清平面有喜色,朝她拱手一揖,“公子为何睡在这山野间,但好在如此,我才遇到了公子,那日我一时口快,未考虑到公子的心情,回去想了一下,内心十分愧疚,想要登门赔礼道歉,却不知公子府上何处。”
田素贞去抽腰间扇子,却扑了个空,她一时怔然,扇子分明……难道那不是黄粱一梦?
“公子?”王清平复喊了一声,田素贞苦笑着摇头,“公子说得有理,我确实是愚孝,想要用画一百张观音像来换取母亲双目复明,于理来说十分无羁……”
但却有一人,自遥远的宇宙而来,告诉她这是可行的,是能够实现的。
王清平从怀中掏出一物,“上次书肆一别,我一直将这《观音图谱》带在身上,想着遇到公子便让给公子,现在见到了,正好,这本《观音画谱》便送给你吧。”
田素贞捂着空落落的胸口,复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好意,不过,这观音画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