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1 / 1)

往萧关去的路上,偶尔经过城镇,冯十一见到了忠平说的粮行。粮行门口搭着宽敞的棚子,往来忙碌的,既有拄着拐杖的伤残老兵,也有抱着孩子、手脚麻利发着粥的妇孺。他们脸上虽带风霜,眼神却透亮,身上更带着股韧劲儿。

冯十一坐在马车里,看着在风雪中不停忙碌的道道身影,渐渐出了神。

待再回过神时,车窗外的忠平和一众护卫都已戴上了掩面的蓑帽。而忠平早在吩咐护卫戴蓑帽前,便向她解释:“夫人,已入西北境内,若是被百姓认出来,难免耽误行程,只能先掩面而行。”

冯十一在西北时也常掩面,只是她掩面是为了做杀手,为了取人性命。而忠平他们掩面,是因他们是靖北元帅府的人,怕被百姓认出来,承不住百姓的热情。

同是躲着人走,境遇却天差地别。

这时,冯十一忽然懂了温姮曾说过的话。

他和他的阿兄,被父亲教得太好了。而他的父亲,也是个极好的人。

冯十一看着窗外风雪,想起自己骨子里的冷硬,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这辈子,怕是都学不来他那般模样。她从始至终,不过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而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便是他做这一切,她不拦着便是。

念及他,又想到即将见面,冯十一一路平静的心难得起了波澜。只是这波澜还未漾开便被打断。

他们在萧关外被拦住了。

大雪封了路,不仅堵了他们的车马,连粮草车也被堵住了。而忠平下去查看时,撞见了自己早早派出送信的护卫。

见着那护卫,忠平眉头紧锁:“你怎么在这?”

护卫苦着脸回话:“大雪封路,信送不进去!”

忠平一怔。

信没送到,那他主子岂不是压根还不知夫人要来。他早早就派人送信,本是想让他主子先有个准备,如今倒好……真不知他主子见了突然出现的夫人,会是何等反应。

忠平愣神片刻便回过神,看了眼正在清路的将士,转身回到马车旁。

轻叩车厢。冯十一探出头来:“情况如何?”

忠平低声回道:“路已封了几日,先前派去给公子报信的护卫也被堵在这儿了。公子恐怕还不知道您来了西北。”

他知不知道,她都来了。冯十一并不在意这个,只问:“何时能过去?”

“正想请示夫人,是否要带人去通路。”

冯十一很是干脆:“把人都带上。”

忠平得了话,立刻召集人手,加入了清路的队伍。

而躺了多日、浑身都快僵住的冯十一也出了马车,在车辕站定,她抬眼环视四周。

两侧崖壁高耸崎岖,被雪封住的通路逼仄狭小。这般地势,这般大雪,便是她未曾负伤,全盛之时、也攀不上去,更寻不到半分旁路。

那十年前,他们被大雪困在此地月余,粮草断绝、援军不至,又是何等绝境。

再看一旁排成长队的粮草车,冯十一不由得皱起眉。

大雪封路,粮草车过不去,他在关内,粮草还够吗?

想着想着,冯十一再站不住,下了马车,她径直往道路尽头走去。

道路周遭全是忙着通路的士兵,冷不丁见个女子出现,都停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

而冯十一才被看了没两眼,便被忠福快步追上,忠福将一件带帽的斗篷罩在她身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面容。

另一边,刚吩咐完护卫,正卷着袖子要加入清路队伍的忠平,也注意到自家女主子走了过来。他放下手里的工具,连忙迎上两步:“夫人,您怎么下车了?外头天寒,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可受不得冻。”

冯十一没接他的话,目光仍落在那些粮草车上:“这些粮草车都堵在外头,关内用什么?”

忠平瞥了眼粮草车,悄摸摸凑近她耳边道:“夫人,这些是当初随公子和英国公一同出京的粮草,这些将士也是那时的随行兵卒。公子早料到这批粮草未必能顺利抵达,所以早有准备!您先前问,我便与您提过的,您放宽心便是。”

忠平先前只说他在萧关附近备了粮草,却没说就在关内。

虽说他既然有余力给西北百姓济粮,那便不至于让自己挨饿,可冯十一看着这么多粮草车堵在关外,不免就是会多想。如今再听忠平这么说,她也算松口气。

而被雪封住路实在难通,整整清了两日,进展依旧缓慢。

眼看着目的地近在眼前却不得入,又得不到他的消息,冯十一心底的焦躁本就按捺不住。偏在这时,一直昏睡的楚伯棠突然呕出一口黑血,她心底的焦躁瞬间冲到了顶点。

不顾身子,冯十一出马车,试图攀爬峭壁,忠平见了,生生吓出一声冷汗。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冯十一拧眉:“另寻出路。”

说着,冯十一又要往崖壁上攀,忠平见状急忙拉住她,声音都带了颤:“夫人,确实有另一条路!”

冯十一猛地顿住动作,回头看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那是莫副将当年带着斥候趟出来的险路,只能徒步不说,窄得容不下两人并行,万一遇上雪崩……”忠平话没说完,已被冯十一的眼神堵了回去。

她深深看了忠平一眼,沉声道:“把路线画给我。我自己带人过去,你带剩下的人留在此地。”

忠平来不及思量他女主子要冒险,下意识先问:“夫人要带谁?”

冯十一:“楚伯棠!”

再不带他去找老赵,这人怕是真要没了。忠平说那路凶险,那她便不拖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哪怕运气背到极致丢了性命,也断不会拉着他们垫背。

冯十一大义凛然,忠平却要疯了。

“夫人,您身子还未痊愈,那楚公子,本就身量高,又昏迷着,您怎么带?不行,决计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