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正中央，一座小型戏台已搭好，几名百戏楼的名角正忙着调整装束，风无月赫然也在其中。他一袭华丽的黄袍，金线勾勒出精美的凤纹，正在台前低声与另一位戏伶对词，抬头看见小青时，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青姑娘，业公子，李道长，请入座。”高县令着一袭暗纹长袍，早已站在主位迎接，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抬手向身旁的座位示意。

三人分别入座，李道恒更是不客气地占了靠近主桌的位置，满脸谄媚地说道：“高县令，您这安排真是讲究，这花厅……啧啧，怕是连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高县令捋须而笑，连连摆手：“李道长言重了，不过是粗陋之地，不值一提。”

话虽如此，他那眉眼间却掩不住一抹得意，仆人很快奉上各式珍馐，每道菜都以名贵食材制成，鲍参翅肚、清蒸麒麟鲈、龙须燕窝，层层叠叠摆满一桌，令人眼花缭乱。

小青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色，嘴角微微一抽，这哪里是普通的县令宴请？怕是皇帝家筵也不过如此了。

“高县令，好生豪奢。”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

高县令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锦官富足，此乃我等之福，今日难得有三位贵客驾临，我若怠慢，岂非失礼？”

高县令突然举起酒水暧昧一笑，“台面上的菜肴，那都是小打小闹，锦官最出名的还属诸位面前的羊肉切盘。”

“哦？”小青来了兴趣，目光扫过那盘“羊肉”，笑问道：“可否请高县令详解一番？这羊肉为何如此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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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县令眯着眼笑，似乎对小青的好奇十分受用，他端起一杯酒，对她说道：“这羊肉肉质细嫩，香气浓郁，皆因取材不凡，这『羊』非寻常山羊或绵羊。”

小青略带疑惑，“非寻常羊？那又是何种羊？”

高县令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语气低沉：“此羊，乃是我锦官独有，需由特殊方式喂养，饮山泉、食百草，久经调养方可入馔，现在先上羊肉切盘，晚点还有羊肉炉，天寒地冻最适合吃上一盅，不过羊肉炉处里要时间，后边厨房还在赶工，暂且就先吃个川烫羊肉片解解馋。”

听高县令将羊肉夸得如此神乎其技，小青倒要尝试看看，举起筷子时，左右两侧的人纷纷动作，业止愀然按住她的腿，李道恒突然递杯酒打断道：“小青，你就别逞强给高县令面子，还记得上回你吃了羊肉吐了十天半个月，命都差点丢掉一半，羊肉虽香却是你吃不得的，别倔犟喝酒一杯以表心意即可。”

李道恒是背着高县令的，他疯狂向小青挤眉弄眼，小青立刻意识到这羊肉有问题，于是站起身接下酒盏一饮而尽笑道：“确实如他所说，我吃不得羊肉。”

“他呢……”小青看了眼身旁的业止，举起酒盏让侍女倒满，然后再豪饮一杯，喝得太急酒水从嘴角滑下几滴流入颈间，“是带发出家人，不能吃荤腥，他的酒我也代喝了。”

高县令见状，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连连拱手，满脸歉意地说道：“哎呀，怠慢怠慢，都是我考虑不周，招待贵客竟未提前询问诸位的饮食禁忌，实在是高某的失礼！”

他转头看向侍女，眉头微蹙，语气略带责备：“为何之前没打听清楚贵客的饮食喜好？差点让人闹了笑话，快去厨房知会一声，撤下羊肉，换上更清淡的素菜与小食。”

“是，高老爷，都怪奴婢思虑不周，还请高老爷莫要怪罪！”侍女被这一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忙跪地讨饶，在高县令一声不耐烦的退下后快步离去。

小青心理明白，准备宴请宾客的菜谱又怎会是一个“侍女”能掌控的，只怕是高县令为了撇清关系抓上来的替罪羊。

高县令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和煦的笑容：“说起来，咱们锦官可不止美食闻名，百戏楼的曲子也堪称一绝。尤其是那风无月，可是锦官远近驰名的角儿！今儿正好请了他们过来献艺，若三位有兴致，且饮酒听曲，定不虚此行。”

小青需与委蛇答道：“前些日子上了那百戏楼听过几曲，确实不错。”

戏台上的鼓点响起，笛声悠扬，随之传来一声清亮的开腔：“一声叹，叹世间无常……”

风无月一袭华美黄袍，头戴缀有金丝珠翠的凤冠，举手投足间尽显柔美，他那雌雄莫辨的嗓音，一开口便直入人心，清冷中透着几分婉转缠绵，将戏中人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青靠在业止身旁，端着酒樽漫不经心地饮着，视线却不时扫向风无月。只见风无月在唱至最深情处时，目光扫向她，眸中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秋波，仿佛戏中的倾诉者正在向她低声诉情。

业止察觉到风无月的目光，眉心微蹙，身子不由得往小青这边靠了靠，似是宣示着某种主权。

李道恒见状，也不甘落后，筷子一伸夹了一块桌上的酱焖鹿肉，殷勤地递向小青，“小青，这道鹿肉可得尝尝，酱香浓郁，软糯入味。”

谁知小青抬起酒樽一挡，轻笑道：“不必了，我吃得下什么，自会自己夹。”

这一挡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李道恒的手停在半空，讪讪地收回筷子，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好，您高兴就好。”

高县令见状，眼底掠过一抹深思之色，李道恒与业止虽各有心思，然而最终都要看小青的眼色行事。

心念一转，高县令立刻改换了更谄媚讨好的态度，将目光转向小青，恭敬地说道：“小青姑娘果然不同凡俗，连这戏台上的风无月，似也要为姑娘倾心献艺。”

小青懒懒地抬眸，勾起一抹笑意，“县令过誉了，只是这戏还真不错，我倒是听得入迷。”

“若姑娘喜欢，往后风无月在百戏楼的场次，皆可由我代为安排。”高县令温声笑道，举起酒杯朝小青遥敬一杯，“锦官有此幸事，得三位贵客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小青微微举杯，算是还礼，语气随意却透着几分揶揄，“高县令如此厚爱，倒叫人受宠若惊了。”

“哪里哪里，姑娘乃人中龙凤，这锦官不过是小地方，能得姑娘赏识，实乃我等荣幸。”高县令话语谦逊，语气却愈发殷勤，显然他已经决定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讨好小青身上。

戏台上的表演渐入佳境，风无月的唱腔清亮而缠绵，他目光如水，似有意无意地流连在小青身上。业止察觉到这点，眼神冷了几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小青的肩，满腔凌乱的情绪，最后低声凝为一句，“别看了。”

小青轻笑一声，歪头看向业止，随意地说道：“为什么不能看，只要唱得好，我就爱看。”

李道恒看热闹不嫌事大，捂着嘴笑了笑，随即打趣道：“你这醋劲未免太足了，小青不过是欣赏人家的技艺，难不成你还怕一个唱戏的抢走你的位子？”

业止没理会李道恒，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青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这戏可是高县令特意安排的，你若不高兴，那便不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业止本意真不是如此，但结合前因后果来看，像极他在置气，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罢了。”

高县令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确定，小青无疑是这三人中最有话语权的人，他举起酒杯朝小青敬道：“小青姑娘果然慧眼如炬，风无月自幼习艺，能得姑娘青睐，也是他修来的八辈子福份。”

说话间，下人已带着新菜入桌摆放。

此时小青还在与高县令周旋，业止似乎是忍不住握住她搭在大腿上的手，用入密传音向她说道：【羊肉不对劲，有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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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中的酒樽也险些滑落，眼中掠过一抹惊异，随即掩饰住情绪，故作随意抿了口酒，回道：【人味？你确定？】

业止点了点头，眼神冷得像能冻住一切，他没有多说，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