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说话,不懂怎么爱妳……我明明怕妳,却又割捨不下妳,我……罢了……”

他苦笑,眉眼低垂,像个顽劣做错事的少年,轻声说道:“玄姬,我跟妳道歉……成吗?”

归鸿死后,玄姬始终困在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里。

她怨、她恨,恨这世界负她,恨自己终究还是输给了软弱,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归鸿的死,那双曾为她挡刀的手,如今却再也无法伸出来抱住她。

这份恨与执念,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久病而不自知,她想过无数次与归鸿重逢,要如何折辱他、咒他、让他偿还一切债,但当真正看见他,那张熟悉温柔的脸,她却动弹不得。

玄姬耳尖垂下,琥珀色的双眸里藏着犹疑,小心翼翼确认道:“真的?”

归鸿点头,眼神温润如旧,轻声应道:“真的。”

玄姬正想上前,手却忽被另一道力量死死拽住。

玄晚站在她身边,苍白的小脸写满惶恐,声音细弱颤抖:“娘……那里好黑,好可怕,我不敢……”

此时,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四道男声同时唤她。

“玄姬!”

玄姬勐然回头,看见四龙穿越光与影的界线,奔来如风。

老四抢在最前,声音焦急如焚,“玄姬妳别过去!我们一起去投胎好不好?二哥早准备好路引了,别怕!”

老二紧随其后,沉声劝道:“那边是无终之地,进去便是永世轮迴、苦无尽期!”

老大沉声说道:“没事的,玄姬,来我这边,我们一起走。”

敖段与玄姬相处时间最久,他何尝看不出玄姬的心思,他没有多劝,只是用哀求殷切的眼神看着玄姬,只希望这一回她能大发慈悲选择他们。

玄姬沉默许久,终于蹲下身,轻轻摸着玄晚照的头顶,语气竟异常温柔。

“晚照,不怕了,跟你几个爹爹走。”

玄晚照一怔,才刚开口想说什么,便被玄姬推入光明之中。

她回首望向四龙,绽开一个久违的笑容,灿烂如初见,“辛苦你们了,永不再见!”

语毕,她毫不迟疑转身,投身进黑暗的边界,张开双臂,狠狠撞进归鸿怀中。

那一刻,她终于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大笑,眼角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出,不是怨怼、不是悔恨,而是重逢的幸福。

“我真的……好想你。”她哽咽道。

归鸿紧紧拥住她,“我也是。”

他们并肩而行,踏入黑暗,往那永不归来的深处走去。

可下一刻,脚步声再度响起,急促、密集、决然。

玄姬回头,惊见四龙与玄晚照紧随而至,他们未作声,只是默契地对望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一同冲入黑暗,没有一丝踌躇。

玄姬怔住,转身问道:“你们疯了?为什么跟上来!”

敖段从黑雾走来,在她身侧牵起她的另一只手,语气坚定却温柔:“这大半辈子,我们都是一起走过来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这些年下来归鸿脾气早磨没了,慷慨说道:“如此,便一道走。”

“那就一起走吧!”玄姬笑得格外灿烂,晃了晃左右两边牵起的手,彷彿前方不是无终地狱,而是天光正好的桃花源。

玄姬忽然说道:“晚照,你可知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玄晚照小小的身子一顿,“娘,我不知道。”

玄姬眼尾挑起,“归鸿你来解释解释。”

归鸿微笑,十指反扣住玄姬的手指,指节交握间,仿若将她一生的悲欢都握进掌心。

“归鸿临晚照,梦里渡家山。”他说,声音如风过故土,带着淡淡的乡音与情意。

“这诗还有下半句。”他侧首望向玄姬,眼神温柔得能溶雪,“原本想等到收復家国那日,与妳并肩坐在西海沙滩上,看着潮落潮生时再说……但我觉得,现在,正好。”

玄姬眨了眨眼,语气柔软下来,“那下半句是什么?”

归鸿低声道:“云归山渐静,人到梦初还。”

玄晚照抓抓头,一脸迷茫,“我听不懂……娘亲我听不懂。”

玄姬笑弯了眼,尾巴一勾,将他轻巧捲起放到归鸿肩上,“让你读书你不读,现在懂了吧?来,乖乖喊声爹爹,请他解释给你听听。”

玄晚照一脸认命地点头,软软喊道:“归鸿爹爹,解释给我听!”

黑暗中四龙见儿子见风使舵喊情敌爹爹,纷纷气得脸色发青,嘴角抽搐,却皆闷不吭声。

归鸿并不在意,只抬眼看向那片混沌无边的虚空,声音如梦呓般悠远。

“这句诗是当年崔将军为我取名时所吟,薛将军一句一句为我这不识诗书的小子解释,如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归鸿临晚照,梦里渡家山。”

“傍晚时分,归来的大雁飞过夕阳下的天空,我也只能在梦中横越群山,回到思念已久的故乡。”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云归山渐静,人到梦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