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忙完了，记得来看看我……别忘了我，好不好？”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啸风伏在前方，狗眼湿润，伸出舌头舔了舔李道恒的脸，李道恒笑着伸手，在牠额前虚画几笔，解开役使契约，“回不妄山……等我睡着，带我回家，之后，你便自由了。”

黑符燃尽之刻，李道恒的气息也随之熄灭，他像断线的木偶，带着未完的遗憾，永远沉睡于小青的怀中。

“李道恒！”

小青哭声撕心裂肺，怎样也不相信，这个嘴贱笑痴、总有办法化险为夷的男人……竟真的死了。

她颤抖着抱着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摇晃唿唤，那双曾经灵动的桃花眼如今紧闭，再无回应。

啸风伸出鼻尖，轻轻碰了碰小青脸颊，舔去她泪痕，又将湿湿的狗头蹭上她的额角。

像是在用主人的方式，安慰她。

小青崩溃痛哭，伏在李道恒冰冷的尸体上，那些一路的打闹与互嘲，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

所有恩怨情仇，都融在这一声声失控的哭喊中，业止默然蹲在小青身侧陪伴着她。

不久后，啸风小心地将李道恒的遗体一口一口吞入腹中，完成李道恒最后一道使命。

吞噬完成后，啸风仰天长啸，声音悠远哀绝，哀弔主人得离去。

下一刻，它化为一缕轻烟，隐入风中，踏上归途，回去不妄山。

小青倒入业止怀中，声音哽咽难止，双手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他就不会死……我……”

她的哭声如同撕裂的风，带着无法遏止的悔恨与自责，彷彿要将自己活活撕碎。

业止却始终缄默，没有半句安慰出口，只是默默搂住她、轻拍她的背。

他知道此刻的她承受的已不止痛苦，而是灵魂深处的撕扯。

这些那些盘踞在他脑海的想法，若一语道出，反而会刺穿她仅存的支撑。

若不是李道恒捨命而救，现在倒下的恐怕就是她。

小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早已打湿衣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声音沙哑、胸膛剧烈起伏也难以再发出半声哀泣，才如枯枝般疲惫地瘫倒在他怀里。

业止低头轻轻抹去她眼角尚未干的泪痕，将她横抱起来，怀中的她，脆弱到像随时会碎。

此时王守义已然将小龙处决，他负守而立，看向业止的眼神不知为何肃然起敬，再看蜷伏盘守一侧的黑蟒，暗金色兽瞳冷冽深邃。

王守义张了张口，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凝成一句，“节哀。”

业止颔首，“剩下的事交给你处理，我先带小青下去歇息。”

王守义回道：“是。”

※

玄姬在一片明暗交界的荒原中醒来。

四周空无一物，唯有天幕斑驳，一半映着幽白天光，另一半如墨渊沉沉，彷彿整个世界被从中噼开，光与暗泾渭分明。

她记得自己死了，记得那柄断罪之刃如何斩落她的头颅，也记得四龙自刎的决绝。

那股怒意如潮自心底翻涌而上，她愤怒吶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怒吼在这虚空间回盪，如野兽末路的悲鸣。

0281 277 下地狱 (龙宫篇结束)

(277)

忽然，一只颤抖的小手拽住她衣角。

玄晚照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小脸苍白，眼中写满恐惧，“娘……这里是哪里？我怕……”

玄姬怔了一瞬，随即强忍满腔怒焰，缓缓蹲下，反手握住他的手。

“晚照别怕。”她语气低柔，眼神却依旧锋利如刃，“有娘在，谁也动不了你。”

她抬眼望向远方那条划开天地的交界线，一边光明如晨曦初照，一边幽黑如深渊无底，她想走出这片荒原，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正犹疑间，黑暗深处忽然走出一人。

那人披着夜色，却自带微光，眉目温润如昔，笑容温和沉静，与她记忆中的模样一丝不差。

他朝她走来，声音像记忆深处泛黄书页翻开那刻的风声。

“玄姬，我等妳很久了。”

玄姬愕然，唇瓣颤抖，声音几不可闻，“……归、归鸿？”

那人点头，眼神里藏着说不尽的柔情与歉意，“我说过的，若妳坠入地狱，我便会陪妳同行，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妳来。”

玄姬只觉心头一震，鼻息发酸，明明万千言语已涌至喉头，却只吐出一句破碎的质问。

“你……你不是恨我？你为什么还要等我？”

她向前一步，右足踏入黑暗，整个人彷彿从光明踏入梦魇，眼眶早已被热泪填满。

归鸿看着她，神情一如初见，温柔中带着隐忍，“我从未恨过妳，我……只是无法与自己的信念妥协，我的良知告诉我，要惩恶扬善，可我……却怎么也无法对妳下手。”

他走近几步，站到她眼前，伸手轻轻抚上她冰冷的面颊，指腹像春雪初融，带着微不可见的温热。

“我一直在后悔……那些对妳说过的重话，我早该知道，妳那折磨人的坏脾气，行事疯癫，还偏偏总以爱为名行恶……”他顿了顿，喟然长叹，“……可我还是爱妳啊，玄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