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殿堂,小青尚未细细观察,鼻间已窜入浓烈异香,其中混杂了令人作呕的腥膻。

小青心头一震,身形微晃,强压下胸中翻涌,她转头望向业止,眼中暗藏质问与不安。

业止闭目片刻,似是在默念佛号或忍耐什么,旋即睁眼,微不可察地颔首,眼神平静如水,却藏着无声悲悯。

小青瞬间明白,如她所想,又是场‘两脚羊’宴,

玄姬并未多言,举手示意众人入席。

殿中铺陈奢华,玉席铺地,罗帐半垂,幽香四散,乐伎云裳飘逸于侧,吹奏丝竹。

席中央本应设舞台,供武姬曼舞以娱宾主,却在玄姬一挥衣袖之下,地面骤然裂开,两侧地砖如浪般滑开,显出一口巨大石砌圆坑。

小青向下望,瞳孔骤缩。

圆坑深不见底,幽冷湿气夹杂血腥自下而上窜出,墙面插满锈斑累累的铁钩与锁链,四周牢笼中关押着形貌各异之生灵。

有人,有妖,亦有不知其种者,或赤身裹锁、皮开肉绽,或狼狈蜷缩、形销骨立,更有者浑身染血,气若游丝,明明尚有余息,却早已失神,双目如死。

小青怔怔望着那场景,脑中嗡然作响,她不是未见过残酷,可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却依旧让她心惊胆寒,这里不是斗兽场,分明是修罗地狱,亦是以痛苦为乐的戏台。

玄姬见小青露出震撼神色,笑意如常,纤指轻敲桌角,语气漫不经心,“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我为妹妹准备的‘开席娱乐’,怕妳们初来乍到,嫌无趣,便唤来些乐子。”

“那些……是犯了错的囚犯?”小青声音低沉,不自觉握紧拳头。

“错?”玄姬笑意更盛,“这世上哪有对错?输者为囚,胜者为王,不过如此,妳若怜惜,看中哪个,说一声便是,我让人送来洗干净,再给妳献上场好戏。”

话音落下,石坑下蓦然响起铁链拖动声,紧接着尖叫声划破众人耳膜,一名白衣书生模样的青年被拉至场中,四肢反绑,额角血迹斑斑,却仍倔强昂首,怒目斥道:“你们这群妖魔,迟早遭天收!”

玄姬轻轻摇扇,神情不变,“你瞧,他多有趣。”

小青身体刚有动作,就被业止揽着腰捆住,言下之意是希望小青别冲动,虽是制住了她的身,但小青还有嘴,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姐姐盛情妹妹心领了,但妹妹实在看不惯这种打杀血腥,比起这种乐子,妹妹更爱……”

小青微顿,瞟了眼业止,然后说道:“男色。”

玄姬听闻畅声大笑,啪啪两个掌声,便让地面合上,“妹妹果然还是个年轻人,也罢,妳若喜欢,也未尝不可,来人,上舞姬。”

玄晚照这时不乐意了,急得娇嗔道:“娘亲!”

玄姬这才想到儿子还在这,她轻笑,摸着玄晚照的头,“好孩子,改日娘亲再陪妳斗兽,来,跟你爹爹下去,让你爹变毛毛虫玩去。”

一听可以把那强迫他读书的老东西变成毛毛虫,玄晚照立即来了兴致,拽着敖段的手往外走,“爹,快走快走,我们去玩毛毛虫!”

两侧乐声一转,节奏轻快靡丽,旋即数个男舞者鱼贯而入,皆是裸露上身、胸膛紧实结实,赤足踩着云纱地毯,腰间繫着银铃细链,每步踏下,铃声清脆响动,似勾魂夺魄的法器,撩动着整座殿堂的气氛。

他们身着赤红、或素白、或墨紫薄纱,袒胸露腹、眼波流转,皆是面容俊朗、风情万种,雌雄莫辨,眉眼间尽是引诱意味。

小青自认赏美之人,这等美景自然不愿错过,她歪着身靠在业止身上看直眼,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舞者们起伏旋转的身影,眼神随着其中一名红衣舞者不自觉移动。

那人身量颀长,半张脸被赤纱覆盖住,腰腹处只以金线繫住,露出精实肌理,动作妖冶却不失从容,尤其转身之际,风流桃花眼含着三分笑意,眼尾一点泪痣妩媚至极。

小青眸光为之一亮,才刚往前倾了些,对方忽地对她眨眼笑起,竟是带着几分熟悉轻佻的味道。

下刻,那人便翩然贴近,腰身一转,两腿微屈,将身躯优雅沉下,再抬眼,头髮甩起面纱落下,清楚露出那张满是谄媚笑意的脸。

此人正是李道恒。

小青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

李道恒也不避讳,在众目睽睽之下,特意转了个圈,赤纱轻拂过她膝头,铃声叮噹作响,还故作羞涩,缓缓退下一步,那双眼彷彿是水里挑起来的,闪着灯火下的柔波光华。

业止眉头紧皱,反手盖住小青的眼。

倘若今天这舞者换做别人,小青或许还会欣赏几分,但正因这人是李道恒,过分的熟悉感,让小青肩膀一耸一耸,嘴里还没笑出声,玄姬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唉唷。”玄姬似笑非笑地启唇,声音凉飕飕的,看着业止说道:“还没个名头,就来正宫的做派,之前在我这儿学的东西,怕是都还没学全吧?”

语罢,她的目光冷冷一扫,轻敲指尖于玉席桌案之上,声音清脆如鸣玉,又像是在无形之中压下殿中气氛。

业止动作顿住,手中力道松开,脸色虽未变,却已悄悄将手收回,只将小青挡在自己身侧,低眉不语。

玄姬见他尚算收敛,唇角勾起几分余裕笑意,也不打算再追究,手指轻轻一挥,指向李道恒,“妹妹那儿还少个倒酒的,你过去伺候着。”

“是的,玄姬大人。”李道恒语调绵软地应下,嘴角笑得春光灿烂,彷彿这份“伺候”是无上荣光。

他赤着脚踩至小青左侧坐下,墨髮在肩边滑落,红纱下的肤色隐约闪动,腰间金铃随着身形而响,似闹似媚。

一手举壶倒酒,琥珀色的酒液自半空泻入金盏中,他特地倒了个八分满,然后顺势将酒樽一推,指尖轻触小青的手背,眼含风情万千。

“吕惠姑娘,请。”声音低得像猫磨爪,柔韧又含情。

小青故作清冷地瞟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笑出声,“你倒是……蛮入戏的。”

李道恒托腮,睫毛轻颤,媚眼横波,“为了吕惠姑娘的欢心,我可是什么戏都愿意演。”

业止一言不发,手中杯盏被他慢慢握紧,神情虽冷,却隐隐透出几分不容忽视的闷火气息,只需再添几把火,那杯盏便会敲进李道恒头骨中。

玄姬见状笑得更欢了,侧身斜倚,手指绕着酒杯边缘转动,一双琥珀狐眼玩味地扫过三人,“好啊,果然热闹起来了……来,妹妹,且饮此杯,乐趣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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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指着不远处得葡萄,对着李道恒说道:“我想吃那个。”

李道恒挑眉笑了,眼波流转中尽是柔情与风流,他挪身靠近,轻捻葡萄剥皮,指尖灵巧如玉蝴蝶翻飞,最后将去皮的葡萄轻轻捧到小青唇边,笑道:“吕惠姑娘,慢吃不够再使唤我。”

小青刚张唇,却忽然推开他的手,撇嘴道:“不对,葡萄应该这样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