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先歪着脑袋端详了一阵慈悲佛母的神像,却并未看出什么门道,然后瞧瞧西看看,仰头望去,发现穹顶竟绘着一幅浩瀚而繁复的星象图,其中两颗星辰尤为夺目,用明珠镶嵌点缀,光辉璀璨,耀人眼目。
小青向来不识星宿,便拽了拽业止的袖口,伸手直指穹顶,“你看,那两颗星特别亮,叫什么?”
业止还没开口,一道柔弱而怯怯的女声飘了过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两颗星分别是参与商,在天上他们永远不会相见。”
入屋以来,小青全无察觉房内竟有他人,此刻骤然听见陌生声音,心头顿时警觉,立刻做出戒备之态,顺声冷喝道:“什么人?”
转头望去,只见屋内不远处站着个女子,一身烟紫色衣裙,面容清秀,眉目柔弱,眼底透着浓浓的惶惑与胆怯,仿佛一只误闯入人间的小鹿,茫然又惹人怜惜,那女子攥紧手中的扫帚,嘴唇微颤,怯生生地开口:“我……我只是个扫地的……”
小青并不信这解释,目光带了几分狐疑,继续追问:“你若真是扫地的,又怎会凭空出现?”
紫衣女子被逼问得有些慌乱,眼睛眨了眨,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急得结结巴巴道:“我、我真的一直都站在这里……”
小青抬头望向业止,征询般挑眉向他求证。
业止淡淡颔首,语气平静,“自我们进来,她的确一直站在那儿。”
小青怪异地盯了业止一眼,又再瞥了紫衣女子,觉得自己方才可能确实走了神,有些尴尬道:“我怎地完全没感觉到?”
业止看着她的模样,只得淡声帮她圆场:“兴许是方才看星象图太入神了。”
得知是自己误会了,小青倒也不执拗,当即便迈着小步走上前去,冲着紫衣女子拱了拱手,大大方方道:“小娘子,方才是我误会你了,凶你几句,实在对不住啊!”
似乎觉得这样赔礼道歉尚显不足诚意,小青眼珠子一转,立刻转身小跑到业止身边,伸手将他手里包袱拿过,直接塞进紫衣女子的怀中,“呐,这是赔你的礼物,都是今早才从镇上买来的糕点,你若觉得还不够……”
紫衣女子见状赶忙连连摆手,抱着沉甸甸的食盒,“够了够了,但……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于是乎,小青干脆坐下来,与紫衣女子一同吃起糕点,这光吃不说话也是怪尴尬的,两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几句寒暄下来,那紫衣女子也没了一开始那么拘谨。
她自称阿紫,幼时父母双亡,几经辗转才到千华寺中落脚,说是打杂,但平日寺中人并未吩咐她做什么杂务,阿紫只觉得白吃白喝实在过意不去,这才自己拿起扫把,胡乱清扫一番,也算心安理得。
虽说相谈片刻后不再那么胆怯,但阿紫性子怯弱,仍是十分紧张,介绍完自己便低下头,不敢直视小青,连掌心中握着的莲藕糕也被她无意识地捏碎了一角,她嗫嚅道:“对不起……我这人实在无趣……”
0220 217 投喂业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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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闻言,扑哧一笑,煞有其事摇头道:“呀,这话说得可不对,要说天下无趣第一名,恐怕没人能比得过我旁边这个人。”说罢小青用手肘撞了撞业止,挑眉看他反应。
若放在从前,业止定会蹙眉冷眼瞪她一眼,如今的业止,情绪内敛到极致,不温不火,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是宛若一滩死水,无论怎么搅弄,也泛不起半点涟漪。
果不其然,业止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任由她自顾自闲言碎语
人性本贱,诚不欺我,小青瞧他如今这副活死人模样,竟隐隐泛起几丝怀念。
怀念业止以前偶尔会被她气得吹鼻子瞪眼、脸红脖子粗,那副明明动了真气又还要假装镇定的模样。
也不知他还要顶着这副无趣模样到什么时候……越想越愁,小青索性端起桌上茶杯,仰头一饮而尽,竟将清茶喝出了烈酒的豪气,杯子重重一拍,清脆作响,神色颇有几分侠气,她拍拍胸脯,“我也不白听你讲故事,来,让我给你讲讲我这几年遇上的趣事儿。”
说起游历江湖,小青可谓满腹见闻,她口齿伶俐、绘声绘色,将那些轶事讲得跌宕起伏,阿紫听的入神,讲到紧张处,她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说到精彩绝伦处,便张大嘴巴,兴奋地拍几下手,直呼道:“真厉害啊!”
待小青告一个段落,阿紫羡慕地感叹:“外头的世界可真精彩。”
“还不错,你要想去玩,我还能给你推荐几个治安良好、民风淳朴的好地方。”小青捻了块杏仁糕,咬了口觉得不喜欢,糖放少、杏仁味淡,正好合业止这专挑寡淡食物的味蕾,反手往业止唇边递。
业止不想吃便偏头躲过,但小青还是强硬塞到业止嘴里强迫他吃下。
自从业止瘦成骷髅精之后,对所有事都处于一种提不起劲的状态,就连进食,也抱持着能维持生命便好的想法,这么高大的人,胡乱吃上两三口就说是饱了,对于这番说此小青并不采纳。
总之小青现在养成了一种时不时投喂业止的习惯。
见两人互动阿紫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仪,低头盯着眼前糕点,她语气中有难掩的落寞,摇着头喃喃自语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这辈子是出不去相思谷了。”
正当小青想说话时,门口忽地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小青!”李道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袭深红道袍张扬夺目,衣摆翻飞,潇洒至极,而他身后跟着一名青年男子。
李道恒丝毫未表现出对青年应有的敬意,直接指了指身后男子,淡淡道:“他就是默言方丈。”
默言一袭素净白衣,纤尘不染,面容俊逸秀美,眉宇间流露出与年岁极不相称的慈悲温和之意。他蓬松柔软的长发随意拢至肩侧,尾端用一条淡紫色的发带束起,举止温文尔雅。
小青看着眼前男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个“雅”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丝毫没有半点宗教气息,比起寺庙方丈,倒更像是位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
“阿言!”阿紫一见到默言,顿时欣喜得眉开眼笑,她撑着桌子霍然起身,动作太大,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茶杯,所幸杯中的茶早已饮净,桌面上只洒落几滴淡淡的茶渍。
但阿紫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面色通红地重新坐回椅子,双手局促不安地交握在一起,垂眸避开默言的目光,拘谨地低语:“默、默言方丈。”
默言自始至终嘴角都挂着一抹浅笑,仿佛天生就带着笑意,他缓缓走到阿紫面前,亲昵而自然地抬手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温柔拢至耳后,指尖随即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
待阿紫终于抬眼,默言抬起手来,用手势缓缓地比划了几句。
阿紫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睛,认真地看着默言的手势,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羞赧地摆摆手,急急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闲聊而已,小青姑娘她……她很有趣的。”
默言缓缓抬掌,修长洁净的手指落在阿紫的头顶,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毫不掩饰那望眼欲穿的情感。
诚然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爱情本是人之常情,并无半点可耻之处,但落在这位受万人景仰、戒律森严的“方丈”身上,就多少显得有些违和了,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和业止若放在凡俗世人眼里,也是一对离经叛道的存在。
经过方才短短片刻的交流,明眼人都瞧出阿紫与默言的关系不单纯。
李道恒看气氛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见过面了,那就长话短说吧。”
小青听他掐头去尾的话,满脸疑惑地回了句:“啊?”
李道恒这才意识到,自己节奏跳得太快了些,未给旁人留任何消化余地,便以粗暴简单的方式再解释了一遍,“首先,他叫默言,是千华寺的方丈,不过是个哑巴。”
似乎是李道恒说得太过于直白,默言嘴角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