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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的危险未至,业止只是静静立着,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棱角,被小青揉圆捏扁,随意摆弄。沉默得过分,像是无意争辩,默许她的放肆。
小青见他不反抗,胆子更大了几分,握拳轻轻敲了两下他的后脑,笑着道:“业止在吗?把这阴阳怪气的家伙赶回去。”
这两下敲得不重,可落在头骨,仍旧震得人嗡嗡作响,业止微微蹙眉,声音平淡,“我就是。”
“你不是。”小青话刚说完,自己便愣了一下,原是随口调侃,可落在他耳里,意思却微妙了起来,当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时,已然来不及收回。
业止目光微垂,像是在琢磨她这句话的含义,随即不紧不慢地问:“我若不是业止,那该是谁?”
小青不耐地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他左腕上的伤痕,想起初见他时,那满身狼狈的模样,想起他眼中那股死寂的空洞,心底莫名有些发闷。
她索性懒得计较,偏过头在他侧脸轻轻亲了一口,有些不甘情愿道:“是我有些喜欢的人。”
小青的唇瓣擦过他的皮肤,留下些温度,像是一句随意的戏言,又像是某种不愿言说的心意。
小青的话,向来半真半假,若是不知情,或许会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得信以为真,可惜,业止早已不吃这一套。
业止曾经信过她的深情,记得将军冢中她红着眼眶,诉说一场如泣如诉的决别告白,谁知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她从戏文里照搬来的台词,若是不知晓也罢了,偏偏被他听了个正着。
从那之后,业止便学会不再动摇,他依旧会对她的甜言蜜语有所反应,但也不会再像当时那时刻反复思考斟酌。
是我有些喜欢的人。
小青说出这句话,语调轻快,仿佛漫不经心,而业止只是认真地思索,她到底对多少人说过类似的话,而他,不过是这漫长名单上的一个。
她的过去,他无从得知,也不愿去深究。
李道恒那人虽不着调,却也有句道理: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这个道理是业止最近才想明白的,理清楚后一切霍然开朗,不会因为小青的过去而介怀,也不会因她一句真假难辨的言语而困惑。
但人最难骗的还是自己,纵是对自己洗脑千百万遍,心底那点抵触还是未曾消逝,业止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就像埋在心脏一根不致命的刺,不去动便相安无事,若想剃除,免不得受一阵苦。
所以,他只是不咸不淡地一笑,轻声道:“嗯。”
业止那声轻飘飘的“嗯”像是丢进水里的小石子,连点涟漪都不带起。
小青见他这副敷衍的模样,顿时怒气上涌,索性换个位置,直接钻进他怀里,抬起头,圆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他,气势汹汹地用手指不断戳着他结实的胸膛,蛮横道:“我说,我有些喜欢你!”
业止低头看着她,微微颔首:“我知道。”
小青一拳砸在棉花上,气得几乎要跳脚,心里闷得难受,仿佛唱了一出独角戏,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你知道?”她瞪着他,气得咬牙。
可业止依旧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这句告白落在他耳中,和“天气不错”没什么区别。
“算了!跟你这驴脑袋也说不清楚!”小青彻底被惹火,猛地推开他,哗啦一声走出池水,甩着身上的水珠,脚步生风,怨气满载,连回头都懒得看他一眼。
整顿过后,二人再次启程前往不妄山,一路相望无言,气氛沉闷得如同乌云压顶。
小青越想越气,心道自己一番真情竟照了沟渠,落得如此敷衍的回应,索性咬牙决定也不搭理业止,省得白白生气。
他不言,她也沉默,越是安静越是难熬,没走多久,小青忍无可忍,翻身下马,冷冷道:“我要自己骑。”
说罢小青直奔马贩处,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接过缰绳后头也不回,扬鞭策马,将那不解风情的混账远远甩在身后。
迎风疾驰,耳边是烈风呼啸,衣袂翻飞,她的心情也随着风声逐渐开阔。
当心头的郁气消散,小青终于勒马停下,等了会儿,却迟迟不见业止追上,眉头微蹙,心想莫不是他半路遇上了什么事?
按业止现在那偏激性子,莫不是找棵歪脖子树吊去了?
心里不安,便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又沿路折回原地。
业止依旧呆立在那马贩附近,未曾挪动半步,冷冷的目光透着一丝固执,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你若不与我同骑,我便不走。
小青本是怒气冲冲,可见他这般幼稚的举动,竟忽然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小青无奈叹口气,把马交回给马贩,翻身骑上业止的马,做回怀中,将他的手放到缰绳上拍了拍,“走了。”
业止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前。
走走停停,终于踏上不妄山的山门,才刚迈入一步,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烟雾腾空,硝烟味呛得人皱眉。
小青猛地顿住,抬头一看,只见几名道童正拉着一条横幅,那布帛歪歪扭扭地挂在山门上,而上头的字……
小青眯着眼,定睛一看。
这笔法丑得像是鬼画符,仿佛鬼手乱挥,不忍直视,她轻嗤一声,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绝对出自李道恒之手,毕竟天下能写出如此辣眼东西的,也只有这人了。
山门四周,不妄山的弟子早已排成两列,齐声喊道:“恭迎小青姑娘大驾光临!”
那声音洪亮,气势竟然比朝廷迎接天子还隆重几分,让围观的路人看得啧啧称奇,心里嘀咕这小青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关于小青的身份,不妄山弟子间早已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有人道,她是未来师娘,然而李道恒那家伙,爱财如命,向来将银子看得比命还重,若说他会喜欢上谁,倒不如说他更可能对着银票拜天地,如此推断,“师娘”这头衔,怕是靠不住。
也有人道,她是不妄山的大债主,李道恒欠了她一屁股债,如今担心债主上门追讨,便只好毕恭毕敬地供着。
还有人瞎猜,说她是隐世高人,这么多年逍遥在外,如今终是现身,李道恒这才如此重视。
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有,反正流言蜚语止不住满天飞。
0204 201 通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