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县令的瞳孔猛地收缩,陷入魔怔般厉声反驳,“我就是高县令,我就是锦官高氏,我继承高氏的意志要开辟这净土!”
小青低头看着他,目光清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青说着话提剑以来到高县令面前,对着心口扎下,“是为锦官镇,还是为了『你』的私欲,数百年来锦官镇的好名声以为人说道,即便不用那天道冥契阵夺走四周地脉灵气,此处依然是人间乐土,可如今已然沦为人间炼狱,你夺取地买灵气不过是想壮大自身的力量,否则也不会是以树的姿态出现,分明是想以锦官镇为根残食四周。”
高县令的身体开始迅速崩解,像风化的岩石一般剥落,他试图抓住什么,像是想抓住最后一丝生机,他抬头望向小青,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语调:“你们……真的要毁掉这一切吗?”
小青一转剑彻底搅坏他的心脏,“毁掉这一切的不是我们,是你们兄弟俩。”
高县令眼见求助无果,脸色开始狰狞起,像是回光返照般,树根开始蜂涌而上齐齐蔓延到小青身后的人窟囚笼。
李道恒回想起外边大树垂下的无数气根大呼,“坏了,他要吞噬全城性命来与我们玉石俱焚!”
“锦官高氏,倘若你还有一息意识,看看这些真是你要的?”小青见那人没有反应,逐渐变成木色融入根里,她回头向着业止问道:“初代县令名字叫什么!”
此时业止迅速回忆说道:“高启贤!”
小青将高县令的头暴力从树根中拉出大喊道:“高启贤,看看你的子民,这真是你要的!”
突然暴涨的树根戛然而止,这瞬间大地归于宁静,天边环绕着一声长叹。
高县令从木化中变回人形,他缓缓睁开眼,悲伤望着小青,“好久……许久没人提起这名字。”
高启贤这瞬间思绪飘远,像在回忆往昔,“我纵有鸿鹄之志,奈何人生短暂……”
“啪一”小青煽了他一巴掌,毫不留情打断道:“赶紧自刎滚入地狱罢。”
157 高县令之死
(157)
小青扯了他的衣襟说道:“不对,你先说出幕后主使。”
一辈子都在畏惧死亡,死到临头高启贤反而特别平静,“别急,我终归是要死的,不如让我说完这些话。”
无论其他人愿不愿意听,高启贤已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从前锦官不叫锦官,叫做荒州,这处什么都没有,土地贫脊难种庄稼,又因是个驿站转口,所以群聚许多三教九流之辈,慢慢这处荒芜之地建立聚落,而高启贤就是从这诞生,年幼时便死了爹娘,由一位被犯事贬官至此的文人收养,那文人这辈子是无望了,但还是为这孩童取名做高启贤,生活虽贫苦,但还是耐心教养。
高启贤天资聪慧不负义父所望一举城名,可惜他夺状元锦衣还乡那日迎来的只有冰冷的墓碑,以及义父一沓厚重未寄出的信件。
义父早在他赴京赶考后五日后染病,担心影响考试,一直不让人传信,但拖着拖着,病越来越重,他盼着高启贤成才,可惜最终没能看见他夺状元这日。
此时高启贤看着对着义父墓碑看了许久,初次体会到人生短暂的恐怖。
义父死后他与此地再无牵挂,他本能选择在朝廷任官,却还是向圣上自请回荒州,别人都说高启贤愚蠢甘愿在这荒芜之地庸碌一生,但高启贤并不觉得可惜,这里是他生长之地,也是沉载义父遗志之地,义父曾想好好经营此地,但奈何人微言轻,终是力不从心。
幼时义父牵着他的手,指着远处绵延山脉说道:“那里是龙脊山,越过去之后有坐龙山诚,那里与荒州不同,仙家林立富庶丰饶,我曾去多次去过那里,与荒州相比可是天壤之别。”
幼年的高启贤那时还不明白,稚嫩天真的声音问道:“既然那里这么好,为什么父亲还要留在这种地方?”
由于过得时间太久,高启贤已经回忆不起义父容貌,依稀记得义父将自己抱上肩俯瞰这篇荒野大地,他意味深长说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做,不然永远都会停滞不前。”
待到高启贤锦衣还乡那日,受众人簇拥之时,看着每张枯瘦灰黄的脸都用希冀的眼神看向他,高启贤突然明白义父当年口中的意思,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留下整顿。
没有贪官污吏,荒州在有条不紊的变好,只是这变好的速度还是太缓,高启贤担心他身故后这片土地的居民将再重新陷入混乱中。
听闻龙山仙家百立想从那寻找永生之法,辗转多次终于遇上高人告诉他这“天道冥契阵”续命,只是代价必须牺牲儿子。
牺牲孩儿只为续命值得吗?
高启贤看这正待百废俱兴的荒州陷入沉思,他与儿子彻夜长谈,得出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竟愿意舍身为他,儿子在他的教养之下有所成就,高启贤始终忘不了那日儿子做揖说道:“荒州不能没有父亲,儿子愚笨死不足惜。”
高启贤第一次夺舍儿子,痛不欲生。
可随着次数逐渐增多,再看这日益兴盛的荒州,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其间也有儿子反抗拒绝,他依然选择下狠手,为了大义荒州不能没有他。
兴许是妖邪之法用太多,他开始力不从心,这时神秘人告诉他,可以透过食血脉的心肝续命,他觉得生剖成人还是太狠了些,于是将魔掌伸向刚出世不足月的庶子。
再到后来,锦官人才辈出,当朝皇帝亲自提笔赐名“锦官城”,高启贤仰望那块匾额,声泪涕下久久不能自己,不知是在泣终得偿所愿,还是泣自己一路以来踏着血骨之路,他不是没后悔过,但这事一但开始就没回头路。
他热爱锦官的一花一草,喜欢看这片土地洋溢着人们的幸福笑容,他仍觉得人生短暂,可作为一个人,又怎能承受这冗长岁月?
锦官城已然很好,他时刻在想,还能如何变得更好?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他想啊想,已然陷入魔怔而不自知,这才让风无月兄弟躜了空子酿下大错。
高启贤说这些冗长往事之时也在将这些树根收回,悄然修补自己毁坏的破瓦残片,待到故事尾声,锦官城已然完好如新,高启贤的本体逐渐灰败溃散化作尘土,此时在巨树顶端的高县令款款出现,他苍老许多,却掩不住他一身傲骨,负手而立慢步在地窖之中,“留我一命,我气数以尽,终归有人得活着收拾这残局。”
眼见业止脚步微动,小青已快一步挡在高县令面前。
业止眉心紧皱,“放他一命,你岂知这不是他另一个骗局?”
“我当然知道,我看人可准。”小青理直气壮分析起利弊,“再者他要死的太干脆,那些枉死人的家属怨气又该如何宣泄。”
业止讪讪收剑,转着手腕一节般若系断开,连到高县令的脖子之上,“此物感知到灵气便会当场收束断下你的头颅。”
高启贤不以为然,并没有任何不满,只是觉得因果轮回这是自己的报应,脸上并无任何惧色。
巨树收起,天将破晓之时,远方大队人马滚着尘土而来,为首之人是林明轩,高县令慢步走出城门,出城之时踏在裂成无数碎片的“锦官镇”匾额之上,他低头凝望满是感慨,再看这无边尽的原野,寒风徐来,天边升起晨光,他大声诉说自己的罪孽,没有反抗干脆投降。
后来高县令在众人注视之下以车裂之刑结束冗长一生,高县令死时不光有愤怒的民众砸臭鱼烂菜,亦有许多受他教育之恩的官员不畏人言身着白衣脱帽送行,高县令行刑时他们叩首齐声高喊:“高县令好走!”之后更是不畏脏污血腥从厨余中找出高县令尸首一块块拼回,数百官员白衣染血满身脏污,默默承受旁人谩骂为高县令捡尸,那场面可歌可泣最终是载入史册令人震撼,当然些都是后话。
众人看这雷点大雨点小的阵仗面面相觑,直到人窟的人质出现,这大匹军队起了作用,分批负责护送这些人归乡,有的则是住得近家人一接到消息就匆匆赶来。
三人站在城墙上俯瞰久别相聚家人相聚的催泪场景,背后之人是谁还是没问出,高县令只说若他说出口,这些“恩惠”将会付之一炬。
“姐姐、姐姐!”突然急促稚嫩的声音传来,向下看去,可不是人窟里那两姐妹,她们正兴奋拉着父母衣角告诉他们是墙上那绿衣姐姐救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