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很少梦见莲香镇惨剧，耳边村人的求助哀鸣也渐少，取而代之是心魔低喃，但他觉得这不是问题，一切可控，只要小青在。

业止沉思很久，再开口：“以前……”

“算了算了，不提以前了。”小青赶紧打断，回想业止往事，那可叫一个惨，现在再让他回忆，可不是揭人伤疤，自知开解特别失败后小青陷入思考。

业止是很安静的人，小青若不搭话，他也甚少主动开话题，这次他竟然罕见问起，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却能从声音中听见哀戚，“我跟他，到底有多像？”

业止口中的他，说的是法海。

其实小青很不想提这话题，当然业止又何尝不是不想提过往的话题，但她问他便答，虽然这回答被打断了。

小青忽然回想起一句话，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就可能原谅现在的我。

法海更像是业止不断堆砌悲剧下的产物，一个不像人，只论天理人伦，卫道除魔没有感情的驱壳。

虽然法海还是个诨帐，但业止不是，此时此刻小青竟然有些良心发现，感觉自己对业止似乎太苛刻，偏见也太多了，但业止又何尝对自己偏见少了？

尤其是镇江那回，要不是她使计逃生，只怕早就被他杀了。

小青对业止的感情组成非常复杂，可以说爱恨交织，可她连多次想取自己性命的王将军都能原谅，又为何不能原谅他？

大抵是害死姐姐这件事无法原谅，就像根刺扎入心间每呼吸一下就会感到疼痛，她可不是那种谈段恋爱就会甘愿抛弃亲人的人。

小青的沉默太长，长到足以让业止的内心温度一点点冷却下，他并不畏寒可现在却觉得四肢冰冷，直到小青说道：“你们除了外貌之外，一点也不像，他就是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业止感觉暖些，但就只有一些，他安慰自己，是他太急于求成，他们相识时间太短暂了，短到不足以激起火花，等时间长，一切都会好转。

“嗯。”业止应了声，他突然起天方夜谭的幻想，也许小青当初就开狠心拒绝自己，如此也不会再痛苦，最狠心的莫过于让天生瞎子见过光明后又剥夺视觉，他感觉自己现在正处半瞎半盲状态，有时看得清一目千里，有时狼狈到必须摸着石子过河。

业止都无法解释清出自己身上的异样，就是总觉得不够，还想要更贴近，还要更多，再偏激点就是恨不能将她揉进血骨之中的喜欢。

业止对此过激想法感到惊恐，却在隐隐之中升起些扭曲窃喜，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恐。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业止拍着陷入思考的小青，“时间到了。”

小青爬起来，拉了业止一把，两人间环绕着莫名的违和感，李道恒早早回来等着他们，手中把玩着不知从哪砍下的蠕动树枝戳着风无月，看见两人时幸灾乐祸只差没拍手，“又吵架啦！”

两人心情都很复杂，正愁没地方发火，同时瞪李道恒，李道恒连忙闭嘴，虚情假意打了自己俩巴掌，“贱嘴得掌！”

李道恒赶紧拉回正题，拿着树枝指着风无月肩膀，“来吧，赶紧带路，除完高县令道爷我好歇息。”

风无月惊恐闪躲着树枝，“跟我来。”

风无月在前领路，从百戏楼中的暗道潜入高府地下密室，此密室正是那有巨石的祭坛，风无月从缝中窥探而出，小声说道：“这里是高县令转生的祭坛，那颗巨石是其中一个阵眼，剩下的六个你们已经毁坏，再来就是杀吴昌，最后就是高县令本体。”

小青突然看向李道恒再次确认道：“李道恒你去处理巨石，另外丁姨娘安置好了？”

李道恒扬着下巴言语中尽是自傲，“我办事、你放心。”

“业止你去杀吴昌，我留在这保护风无月。”小青拍着风无月的肩膀，随着她一声“动手”，业止与李道恒讯如雷电击向目标。

李道恒斩下吴昌头颅之后，剑指至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于此同时风无月的表情变得狰狞起，“你们做了什么！”

小青干脆利落斩下风无月的脑袋，扯起嘴角讥讽冷笑道：“果然有问题。”

0158 156 净土 (2700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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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地面隆起烈成一片片，其中有一物被树根簇拥破土而出，紫檀棺木在树根的簇拥下悬在半空中，棺盖轰然炸裂，伴随着阴风怒号，修长的身影缓缓升起，他身上复杂的符文流转着幽幽的金光，眼神却透着阴冷与怒火。

俊美无比的脸孔笼罩着阴郁，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下一瞬，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高县令骤然捂住胸口，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的手颤抖着放下，只见掌心沾满了殷红的鲜血。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树根也随之枯萎，像被某种力量抽空了生命。

“你们好大的胆子！”高县令的声音不再是一个人的，而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那声音里有高文鸿的慈悲，有丁姨娘的无奈，有风无月的痛苦，甚至还有吴昌的咆哮，这些声音仿佛在诅咒，也仿佛在悲鸣：“应约蛊，李道恒，你就不怕被反噬？”

“怕啊。”李道恒嘴角挂着惯常的佞笑，抛着手中的罗盘，“但受惩罚的又不是我，应约蛊还给你了。”

小青暗中授意李道恒将丁姨娘送往姜父祭坛，借助祭坛阵法的力量，操控他自制的天道冥契阵，丁姨娘作为高县令的一部分，此时正在承受阵法的力量抽取，直接削弱了高县令的本体。

高县令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踉跄后退，目光扫向李道恒，声音颤抖：“逆天改命……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李道恒耸肩，笑得云淡风轻，“我在教你做人。”

随着阵法的力量不断侵蚀，高县令的躯体开始龟裂，俊美的脸孔逐渐浮现出畸形的裂纹，他的目光充满恨意，但更多的是恐惧，“如果杀了我……锦官镇将不复存在，百姓将陷入炼狱，这座人间净土，将被无尽的痛苦吞噬！”

小青上前一步，冷冷盯着他：“净土？”

高县令死死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看看锦官镇，这里的百姓不愁吃穿，儿童皆能读书识字，状元频出，这一切，难道不正是桃花源的模样吗？”

小青微微眯起眼，语气冰冷：“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牺牲无数无辜生命的基础上。”

“这些是必要的牺牲。”高县令的语气透着一丝疯狂，尽管身体逐渐虚弱，但他的话语却依旧铿锵有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我存在，锦官镇就是世外桃源，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人怎能理解这份伟业？杀了我，锦官镇的百姓将陷入混乱，这最后一片净土，也会彻底崩塌！”

小青忽然觉得有些感慨，如果高县令还是原本高县令，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可惜一粒米坏了一锅粥，小青推测出，从风无月兄弟反向夺舍高县令那刻，那位人人称颂的高县令已然不复存在。

她游历大江南北不曾听闻百戏楼这等糟践人的戏院，只能说百戏楼是近年来出现的，李道恒也说，那第二个天道冥契阵是劣质的复制品，只能说他们兄弟俩夺过高县令躯体后野心猖狂想另起炉灶脱离控制。

再者如果这么大量的人在这些年来频繁失踪，不可能会没人知晓，或许前几任高县令真有用生人献祭，但数量肯定不及风无月兄弟俩，光看那神秘人不悦说“锦官高氏，为何提前触动阵法？”

就知这高县令使用阵法频率小青猜测至少也得一甲一轮，如今这高县令不过才近四十，至于那人窟，多半是后期所造。

回想起前往紫檀棺木那通道间的腥臭腐食味，小青就觉得噁心，估计有大半人都死在那处沦为养分。

小青俯视着他，声音平静而锋利：“但这是高县令的愿景，你不是高县令，你不过是躲在他皮囊里的恶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