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1 / 1)

钱铜倒不意外,但?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还以为明早下葬抬棺了他才会来。

国公?夫人纵然有罪,可他国公?爷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认出来,也有失职之处,他一生坦荡,自认为问心无愧,看?不惯的人或事,便喜欢以自己的观点去对人说?教,他以为他是为了对方好。

当初但?凡他心中没有对乱世里的孩童怀有偏见,但?凡他停下脚步,回头问一问,为何要叫他父亲,他有什么难处吗?他便不会错过自己的亲儿子。

‘段元槿’实则是裴家最像裴良英的人,一身铁血风骨,然而身世的磨练让他没有资格去继承国公?爷的那份固执已见,反而长得更好。

自古只有儿子跪老子的,没有老子跪儿子,今夜的国公?爷却?跪在了‘段元槿’的棺木前,一声?声?痛哭,“是为父对不起你?...”

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小?公?爷’是什么样?的人,此子心思?深沉,既然生了杀心,便不会手软,他也亲自去探过‘段元槿’的气息,确定人是死了的,国公?爷没有去怀疑真?假。

他还是想把他的尸骨带回京都,在外流落了十?几年,人死了,总得进他裴家的祠堂。

他与钱七娘子有过节,若他去说?此事,她必然不会答应,

国公?爷烧完了火纸,便打算出去找宋侯爷,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求他代自己与七娘子说?说?情,把他儿子的尸骨还给他。

谁知一出来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立在门外的钱铜与宋允执。

国公?爷一愣。

钱铜和宋允执也看?着他,短短两日国公?爷彷佛苍老了五六岁,脸上的悲痛,把他的一截脊梁都压弯了几分,再也没有了那夜誓要抓走钱铜,伸张正义的气势。

今夜国公?爷偷偷潜入的钱家,没想到会被他们发现,既然遇上了,国公?爷便与两人道:“那日,是我鲁莽了。”

他再道歉,扶茵也回不来了,钱铜对他的恨意,永远也无法消去,她问道:“国公?爷是来带段公?子的?”

国公?爷纠正道:“钱娘子早已知道他的身世,他姓裴。”

钱铜摇头,“他生前与我说?过,这辈子最不想回的地方便是裴家,裴夫人伤她太深,而国公?爷当年的那番话,和冷血的态度,何尝不是寒了他的心?国公?爷既然知道了他的苦楚,心疼他,那便放他的灵魂归去,别将他困在他讨厌的地方。”

国公?爷脸色发白。

钱铜继续道:“国公?爷为人父,已经失职过一回,别再失职第二次,放过他吧...”

国公?爷僵在那,沉默了良久,最后沉痛地闭上眼睛仰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苍穹,便也没再坚持了,嗓音无力?地道:“望钱七娘子,能好好安葬他。”

小?郡主跟着钱铜回到钱家后,这两日便没再说?一句话。

不是呆在屋子里,便是去灵堂烧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感激,在看?到他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彷佛被挖空了一块儿,后来无论她吃多少东西?,都填补不上。

以至于如今一听到他的名字,心头便会隐隐作痛。

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他才是真?正的裴晏琮,那个与她从小?指腹为婚的人,她真?正的未婚夫。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是以,他特意赶到了林子里去救她。

后来她被土匪老头抓去,他将她带回了他的屋子,帮她拧布巾擦泪,帮她穿了靴,让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她当时还对他说?了一句:“我不能嫁给你?,我已经有了未婚夫...”

他知道...

她知道她说?的是他...

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啊。

在那一刻,他心头是否会有一丝遗憾,或是不甘。

当他不顾生死,将她从火海里救出来时,他心头是不是有几份喜欢她?还是说?因为他心底知道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必须要保护好她?

宋允昭不得而解。

在他下葬的那一日,宋允昭没出去相送,她怕自己会当众落泪,怕她会忍不住冲上去,看?看?是不是有奇迹会发生。

宋允昭哪里都没去,在屋里坐了整整一日,第二日才被钱铜从房里带回来,去参加钱家的家宴。

侯爷在钱家已待了三日,确定钱家的案子已结束,一对新人大仇得报,彻底熬过来后,方才打算离开。

知道长公?主最迟明?日便到,届时来看?一眼钱家这个亲家后,便会带着一家人,儿子儿媳,女?儿一道回京都。

虽有些不舍,可到底人家世子不可能当真?做钱家的女?婿,迟早都要回去,钱二爷和钱夫人也不是那等自私之人,做好了放女?儿远走高飞的心理准备。

今夜见众人好不容易都在府上,钱二爷便吩咐钱夫人预备了宴席,不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性子,等明?日人一到,他还能不能捋直舌头说?话,与宋侯爷相处了三日,他终于与其相熟,有胆子发表自个儿的言论。

头一盏酒便是敬了宋侯爷,“我钱家能与侯府结为亲家,实属跌跟头捡金条,走了大运,女?婿为护我钱家人周全,挨了...”钱二爷嗓音突然哽塞,“挨了六十?鞭子,这份大恩大德,我钱家一辈子都不会忘,宋侯爷知书达理,心胸宽广,教子有方,此等好儿郎,有幸成为我钱家的女?婿,我钱家,可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吗...”

钱二爷不知道什么叫官话,只能凭着自个儿的真?性情来,说?到哽塞处,便卡了词儿,手中酒盏一举,一口饮尽,“先我敬亲家一杯。”

钱夫人听他说?话,紧张得不行,终于见他举酒杯了,战战兢兢地跟着一道敬起了酒,“敬侯爷...”

钱二爷又添了一盏,对着宋允执一饮而尽,“世子身上有伤,饮不饮都没关系。”

宋允执以茶代酒回礼。

两盏下肚,钱二爷脑袋又有些烧了,看?着宋允执,交代道:“铜姐儿虽长在商户人家,但?咱们对她的培养没有马虎,该教的都教的,那,那什么琴棋书画,她,她也会一些,即便她不会,脑子聪慧,一点就能明?白,等将来到了东都,还得世子多费心...”

宋允执看?向钱铜。

钱铜埋着头,已经没眼看?,恨不得遁地。

钱二爷继续道:“世子在扬州待了半年,背井离乡,哪有人不想家的,咱们都能理解,也是时候回京都了,今夜这杯酒,我敬世子一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