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这么多人都看着他呢,内宅妇人的打探令人窒息,恨不得瞧进人骨头缝里,把他全身上下都看个清楚,他不觉得别扭?

宋允执实在惊叹于此女的自信。

在她脸上完全没有看出半点强迫于人的心虚,面上的催促理所当然,彷佛笃定了他一定会跟着她走。

然...小不忍则大乱。

事到如今,万不能前功尽弃。

停顿片刻后,他到底动了脚底,跟在她身后。

钱铜带着人过去时,钱家家主钱闵江早听小厮禀报了游园内发生之事。

她不嫁知州,嫁其他任何人,于钱家而言都一样。

听到消息,钱闵江连生气的精力都没了,是以,钱铜领着人过来时,钱闵江连头都没抬,“你喜欢就好,横竖我这个当父亲的,管不了你。”

钱铜没应她,让‘姑爷’候在门外,一人进屋安静地走到了钱家家主身旁。

钱家家主从小便是几个兄弟中最为发愤图强的一个,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书房,一双眼睛快熬坏了,每日还埋在账本堆里。

此时他面前摊开的账本,便是昨日他出去收的死账。

和预想中的一样,颗粒无收。

钱铜探身拿起来,翻开。

钱闵江看她一眼,道她是来赔罪的,他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心头到底软了软,“陈年死账,收不回来也罢,既不与知州府许亲,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嘴上如此说,又无可奈何,疲惫地抹了一把脸。

钱家的前景不太乐观,失了知州这门亲事,在朝廷面前,便彻底失去了依仗,若被朝廷所弃,钱家该何去何从?

找朴家...

那是一条万不得已的路。

当年皇帝前来求助,四大家彼此探取口风,最后由朴家带头做出的决定,拒绝了皇帝,其余三家包括钱家,陆续跟风。

四大家从乱世开始便相互扶持,走到今日,朴家一家独大,商船遍布东南海面,连朝廷都要忌惮三分。倘若还是当年的乱世,钱家此次跟在朴家身后,四大家族再度联手抵制,朝廷未必能将他们怎么样。

可如今朝廷治国五年,天下太平,兵马越来越强,早已不是当年。

且朴家头一个站了队。

前不久朴家的二公子已与平昌王的小女鸣凤郡主定下了亲事。

连朴家都与朝廷攀关系了,其余三家哪里还坐得住,个个蠢蠢欲动,钱家的盐引在扬州,朝堂上没什么人脉,唯一结识的人便是蓝知州。

亲事不成,人情尚在。

他待会儿再去走走,花费些银子,看能不能托蓝知州在前来查办的官差面前替钱家美言几句,或是引荐个机会,他好前去打好关系。

如此一来,钱家与知州府的这门亲事,便再也没了可能...

钱闵江抬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她正盯着账本面色淡然,与两年前那个跪在祠堂,质问他‘为何’时的倔强,判若两人。

丝丝愧疚牵着心脏,但更多的是无能为力,钱闵江终于看向了门外的未来姑爷,问道:“哪里人?”

“京都来的。”钱铜翻着账本,头也没抬,答道:“之前走镖为生,家中双亲已故,跟前有个弟弟,是个书生,我已调去货运那头记账。”

富人家捡人的事,很寻常。

但对于自己一辈子的婚姻,她是不是太敷衍了?

钱闵江总算回过神来,伸出手指头在钱铜的额头点了点,“你简直是...”等不到唤人进来,他主动起身去了门口,把立在门槛外的青年,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探了一番。

高个儿,肩宽。

相貌格外出众。

一身粗布绿衣立于檐下,一手握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神色沉稳,眼神没有半点漂浮之意,倒是不卑不亢...

大抵知道她选人家的原因,钱闵江问:“你叫什么?”

一阵安静。

屋内的钱铜回眸,正好瞧见青年投射过来的寒凉目光,似是忍了很久,墨眸里都快迸出火花来了,怕他牛脾气上来,钱铜替他回答了,“宋昀稹,日光昀,草禾丛生的稹。”

青年紧绷的面上很快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

即便转瞬即逝,钱铜还是看到了,拿了案上的几本账本出来,望向郎君的眼眸里便带着邀功一般的欣喜。

她猜得没错。

人如其名,人的名字与命运挂着钩的,他就应该是这两个字。

对于她的得意,宋允执无心去嘉奖,心中只有忍辱负重。钱家家主打探他的同时,他也将钱家家主打探了一番,年岁与他所打探的消息相符,五十多岁,微胖,宋锦玉带,左手拇指上带着一个极为夸张的金色板指。

典型的富商装扮。

待将来进了牢狱,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既已进了我钱家的门,自不会受亏待,不过有一样,我钱家容不得品德低劣之人,谨记,做好自己的本分。”

人已带回来,过了众人的眼了,总不能再赶出去,能不能成,先放在府上考察一段时日再说。钱闵江招来小厮,进屋去寻了一套墨砚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作为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