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屿一时?间?浑身?发麻,两人?明显越走越偏僻,原本他们身?处山体表层的冰层里,有阳光透入,火把照道?,很是明亮。可现如今却走到?了岩体中,道?路两旁连方才沿途的火把都未曾瞧见?。

越往深处走越冷,她搓了搓胳膊问道?:“小兄弟,你要带我去哪啊?”

小孩望向她,微微笑道?:“你不想知道?子?桑鸓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

子?桑鸓?

是神使大人?的本名吗?

他不是住在?方才亮敞的屋子?里吗?

赵玉屿尚有诸多疑惑,孩子?又拐过一个弯,伸手指了指前面:“到?了。”

赵玉屿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入眼,没有富丽堂皇的宫殿,没有金碧辉煌的华屋,甚至不是一间?寻常的简单的木屋。

而是一个破败不堪的、黑洞洞的狭窄的铁门。

似乎被火烧过,门上熏得漆黑斑驳,在?这冰原深处本就昏暗的岩体里显得更是黯淡残破。门上开了一个扁扁的小方口,方口里一片漆黑,像是吸食光线的黑洞,吞灭了一切光源,透着丝诡谲。

赵玉屿在?孩子?的示意中缓缓推开门,门没有锁,里面漆黑一片,因为本就在?偏僻的山体深处,铁门又小,分毫阳光也?落不进屋里,所以一进屋她便被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环绕,像是死尸的巢穴,难闻之际。

赵玉屿捂住鼻子?,刚想出去缓口气,猴大已经抱着从沿途路旁拔出的火把跳进屋中。

光亮照满屋中的那刻,赵玉屿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间?屋子?不大,十几?步的宽度,成年人?站在?里面需得弯腰低头,狭窄到?像是一间?坍塌后空出的空洞,却满是被大火烧焦的痕迹。

整面岩体都被熏黑犹如铁矿,便是如今看着也?觉得窒息。

屋子?里面没有床,也?没有桌椅板凳,空荡荡的只有一只摔碎的破碗,堆积在?角落里,碎片的棱角都被磨平。

一面墙上,道?道?划痕是这间?屋子?有人?住过的唯一痕迹,一道?一道?,凌乱又迷茫,像是在?记录着时?间?,又像是昏昏黑暗中唯一令人?清醒的慰藉。

赵玉屿愕然:“这......这是子?桑大人?的房间??”

她根本难以将眼前破败不堪的屋子?同耀眼夺目的子?桑联系在?一处。

他可神使,天之骄子?,万人?之上,怎么会像老鼠一样?住在?这种阴冷黑暗的地方。

孩子?淡淡道?:“你之前看到?的是他,却不是全部的他。外面的他是一个光鲜亮丽的空壳,而这间?屋子?里的他,才是真正的子?桑鸓。”

第49章 第 49 章 能杀死我的,唯有我自己……

赵玉屿怔住:“这, 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望着满屋的漆黑:“瑶山一族自古便有道圣仙君降世?一说,瑶山先祖曾留预言,道圣仙君降生之日, 雪域逢春, 百鸟齐鸣。十九年前,瑶山族长的妻子怀有身孕, 常年冰雪覆盖的雪域积雪尽退,在孩子出生那天,枯树逢春, 群鹤环鸣, 原本?众人皆惊喜。”

他?苦笑一声,“然而谁都没想到,出生的却是双生子。”

双生子, 乃是大正大邪之兆, 二子只可留一,否则必招邪祸。

古人对双生子一向忌讳,而道圣仙君降临乃是瑶山预言之事, 不得有丝毫偏差。

赵玉屿不解:“可是如果?是双生子,他?们?也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仙君转世?啊。”

孩子缓缓道:“是啊,所以瑶山长老祈求神明给予提示,闭关三?日占卦推算, 却算出二子皆是道圣仙君转世?。”

赵玉屿听到这话迷惑不解,那孩子望向她,一字一顿道:“一正, 一邪。”

“道圣仙君投成双生子,将魂魄一分为二,天、地、人三?魂入一子, 而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则入另一子。那两个婴孩不到百日便显露出不同?性格。哥哥多慈悲,弟弟善嫉妒。瑶山族人对弟弟多有畏惧,两岁那年,弟弟在喂奶时咬断了乳母的□□,族人惶恐,避犹不及,瑶山族长也惊骇不已,迫于无?奈将弟弟送入这里?,从此不见天日。”

赵玉屿只觉得荒谬:“就因为如此,便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关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望向这间狭小阴暗的屋子,气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真是好狠的心,稚子无?辜,孩子是要教的,两岁的孩子本?来就在磨牙期,喂奶时咬伤人很常见,而且既然两岁之前都没有出过事,为什么?突然就会咬断□□,其中有没有其他?隐情?查都不查就将人关在牢房里?,这是正常人干得出的事情吗?!”

那孩子听着她的句句质问,叹了口气:“或许你?是对的,只是那时候的事情,谁也不知晓真相。之后,子桑鸓在这里?度过了六年。”

*

“六年,你?们?将我整整关在黑牢中六年。”

子桑鸓站在牢笼之中,抬头透过铁栏的缝隙望向昏白阴翳的天空缓缓道。

“那里?没有人,没有阳光,没有声音。直到八岁那年,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是你?咎由自取!”

子桑琽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和愧疚,冷声道,“你?自出生就心思歹毒,邪狞污秽之身,早就该死!可我当初依旧力排众议饶了你?,只将你?关起,给了你?一条生路,原本?你?若好好待在黑牢中,尚且能饶你?一条性命,可你?偏偏不知足!”

“不知足?”

子桑鸓轻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渐渐的,他?笑得愈加张狂,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从眼眶滑落:“不知足?”

他?笑够了,直起身子,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踱步走?到牢笼前,修长的双手抓住栏杆,双眼微弯,眼中尽是戏谑,然而手背暴起的青筋却彰显着他?此时的怒意:“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吃着剩菜剩饭,受尽鄙夷唾弃,像老鼠一样生活,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我想要出去,我想在阳光底下生活,这是不知足吗?”

他?恨恨盯着牢笼外的子桑琽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子桑琽,是你?给我起了鸓鸟之名,到头来却想要将我活活烧死,这是我的错吗?”

*

寂静无?人的牢房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日大火中难以言喻的焦炭味,让人心惊胆寒。

赵玉屿问道:“那他?之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那孩子娓娓道来:“六岁那年,有一天子桑鸓的同?胞哥哥,当时的神子子桑岐无?意中发现了这处偏僻之地,他?因一时好奇,用驭兽术召唤灵猴偷来钥匙,进入房间后发现了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孩子,惊愕之余便将他?带了出去。当时的子桑鸓不会说话,不懂人言,甚至走?路都跌跌撞撞。”

他?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在被世?界抛弃的第八年,毫无?预兆地走?出了黑洞洞的牢房,茫然无?措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赵玉屿沉默着走?到低矮的墙壁前,熏黑的墙上用碎碗片划刻的痕迹。她伸手轻抚,指腹滑过墙壁,凹凸不平的纹路起伏摩擦着指腹,冰凉又粗糙,带着年代久远的阴湿,像是这间暗无?天日的黑牢一样,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