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山无两虎、国无二君,欲壑难填,人心鬼蜮,那他就亲自帮他们撕下那张虚伪的人皮。

*

鲜血,满地鲜血。

宫门、台阶、龙椅皆是鲜血翻涌,犹如人间地狱。

德仁帝看着眼前猩红的一切,满地断臂残肢堆积成的龙椅上,一身龙袍的男人端坐其中,脖子?上却是碗大的伤口,鲜血从衣襟里像瀑布般喷涌而出,很快就将明黄的龙袍染成了血红色,而后那鲜血逐渐变成了黏稠的浓黑色,黑如蛇毒,将那染血的龙袍逐渐腐蚀,连带着无头?尸身一起腐蚀成一滩黑水。

德仁帝困惑而不解,不知那龙椅上的是谁,眼前微微晃动,像是在?荡秋千。

德仁帝感到自?己?在?朝高台龙椅上走去,而后,他看到同样一袭明黄衣袍的男子?坐在?了他的龙椅上,而他的目光正对着那名男子?,瞧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同他年轻时有三分相似的脸,剑眉星目,眉骨压下的双眼阴翳狠辣。

德仁帝突然?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那嘴角含笑的年轻男子?。

他发现自?己?被放在?了龙椅前的桌子?上,脖颈接触到冰凉桌面时,德仁帝才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一颗头?颅。

惊寒与恐慌袭上脑海,混乱而怪异,原来,原来那具无头?尸体正是他自?己?。

原来,他早已?死去,被割头?吊首,尸体被剧毒消融,不留片存。

不,不!

朕是皇帝,朕长生不老,乃是万世之尊,你不能这么对待朕!你不能!

德仁帝想要?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用他的笔和玉玺昭告天下,自?此,江山易主,而他,他连一具尸首都没有。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朕!你是朕的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朕!

德仁帝疯狂得想要?呐喊,却无人在?意他,龙椅高台之下,他的臣子?和百姓纷纷朝拜着新帝登基,祝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早已?无人在?意腐朽成泥,尸骨无存的他。

“不,不!朕杀了你,朕杀了你!”

德仁帝猛然?睁开双眼,挥动着胳膊撕心裂肺地叫喊。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

许士君仓促跑进殿内,德仁帝望着熟悉的床帐,又?望向许士君,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完好无缺的脖颈,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噩梦。

他松了口气?:“无事,无事。”

见德仁帝满头?虚汗,目光惊恐,许士君连忙倒了杯温水呈上,低声道:“圣上,您又?梦魇了。”

自?从上次同太?子?和神使相聚后,圣上便日日梦魇,不得安宁。

德仁帝灌下水,温热的茶水入肚,才觉得好了些,长舒一口气?问道:“现下几时了?”

许士君道:“已?经寅时了,太?子?正在?外面候着呢。”

德仁帝端茶的手一顿:“他来做什么?”

许士君笑道:“圣上忘了,太?子?每日天还未亮都会为?圣上亲自?送来药粥,若是圣上未醒便在?外面候着。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因为?伤疾在?东宫修养,如今病一好,便又?准时候在?外面,可见孝心。”

德仁帝却冷笑一声:“孝心?朕看他是想借机毒死朕!”

许士君听到这话神色一怔,眼眸微动敛下目光:“那这粥......”

“让他滚!”

见德仁帝发怒,许士君不敢有违,连忙退步出去:“是。”

然?而未到殿门,又?听到德仁帝发话。

“等?等?。”他的声音似乎沉着不少,“让他进来。”

宋承嵘拎着食盒入殿,见了德仁帝便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将药粥呈上。

“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德仁帝冷眼望向他并未说话,宋承嵘便一直垂首笔挺跪在?那里,手中热粥未有丝毫晃动。

德仁帝微眯双眼,良久,依旧未让他起身,而是瞥了许士君一眼。

许士君将药粥从宋承嵘手中接过,呈给德仁帝:“圣上,粥刚好。”

德仁帝却并未喝上一口,而是摆了摆手让许士君放在?一旁,缓缓道:“礼儿,你有心了。”

“为?父皇尽孝,是儿臣应有的本分。”

德仁帝淡道:“不错,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礼儿,日后不必再来送药,而今朕也不再需要?药膳养身。晨霜露重?,你也要?当心身体。”

宋承嵘应下:“是,父皇身强体健犹如壮虎,乃是大雍之福。”

德仁帝轻笑一声,轻声道:“大雍之福,亦是你之福吗?”

宋承嵘端端正正叩首,正声道:“父皇之福便是大雍之福,自?然?是儿臣之福!”

德仁帝瞥了他一眼,缓缓道:“退下吧,朕有些乏了,再睡会。”

“是,父皇保重?身体。”

出了大殿,不知是否是天寒露重?,宋承嵘觉得身上有些发寒,透心的寒。

他想起方才德仁帝看他的眼神,冷漠,阴翳,肃杀,像是在?看一个?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