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汉霄沉默地侧卧下来,一手撑在牧羽的枕边,试了他额头的温度,随后便不动了。

睡眠的感觉久违地袭来,一张温暖的、有牧羽的体温和气息的床上,黑夜成为一条柔软的被子,隔绝了所有的杂音。

牧羽在梦里感觉到熟悉的怀抱,他不自觉动了动,从角落里磨蹭进牧汉霄的怀抱。

他的体温比平时热,喉咙里发出很轻的不舒服的呼吸声,他在牧汉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睡在同一张床上过了。牧汉霄静静任牧羽贴着自己,牧羽又咳嗽起来,他难受地喘息,呢喃不知说了什么梦话。牧汉霄如受潜意识的某种念头驱使,他低下头,吻住牧羽的额头。

牧羽的皮肤发热,这份热蒸腾了他身上令牧汉霄熟悉的淡香,萦绕他的感官。

牧汉霄吻过牧羽的鼻梁,牧羽的呼吸落进他的鼻间和口腔,他似乎被蛊惑了,也或许是自愿的放纵,他的吻落在牧羽的唇上。

一声微弱而短暂的亲密水声响起,牧羽的呼吸一滞,只有一秒,牧汉霄就放开了他。

牧羽再次平静下来,无知觉地陷入梦里。过了很久,牧汉霄都不动地看着他,牧羽静静在他怀里睡着,不再咳嗽了。

牧汉霄便随之闭上眼睛。他的夜晚降临了,离开了白日行进的车轮,脱下高悬的镣铐,走进只属于他的安静的星空。

他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东西,牧羽所在意的,他所渴望的,人们所不齿的。

一个凡夫俗子捡从天堂掉下来的一片羽毛,人满身的锈污,如何才能不将它弄脏。

天亮以前,牧羽退烧了。

牧汉霄随之离开了这个房间。他停留的时间太短,雪在黎明出现以前就掩去了他的踪迹。

一夜不到的同枕而眠,只是牧汉霄来去匆匆的一抹留痕。就像他突然跨越小半个地图的1500公里,都不过是他心上掠过的亮光与暗影,它们来自何方,又最终去向哪里,都掩藏进牧汉霄无风无雨的黑色眼眸,卷入他胸腔里那个无人知晓的巨大黑洞。

他无法去要求,更无可言说。

如何能询问他手中的那片羽毛,何时再给他梦一场。

第52章 海棠简体番

(一)

牧羽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在白哈尔湖的老房子真的要修缮了。

虽然之前带兰末来这里住的时候,费尔里外粗略修理过一回,还弄好了暖气,但老房子又大又旧,从母亲的曾祖父母那一代建造好起,几代人的时光流逝,随着家道中落,房子越住越破,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好好维护过。

牧羽常常回布加什克看望母亲和安娜,不忙的时候,顺便就回白哈尔湖边住十天半个月。他跑回了家,牧汉霄自然不会放他一个人跑这么远,跟着就去了。

一开始牧羽还没觉出自家破,不就是掉点墙皮,窗户关不紧,壁炉老燃不起火,下雨天屋顶漏点雨水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在乎,牧汉霄也就当没看见。

壁炉前的两张红木靠椅,年纪比牧羽和牧汉霄加起来都大,一条椅腿摇摇欲坠;餐桌前的椅子摔过几回,椅背已经歪了;只有牧羽卧室里的那张小床意外地保存完好,没缺胳膊少腿。

自辞任牧氏后,牧汉霄从前忙碌的生活节奏终于慢了下来。然而他过剩的精力少了一个输出口,积攒着无处发泄,便全落在了牧羽身上。

牧羽不是强壮的类型,精力不济,身体遭不住他哥的精力和占有欲。幸好白哈尔湖周边村落住民稀少,方圆几百米内没有第二家住户,否则就会有人天天听到他们家二楼窗户内传出吱呀的床响。

在这频繁的、强烈的欲望下,首先发生的事件是:牧羽卧室床脚的木地板塌了。

“牧汉霄!”

牧羽赤着雪白的身子,裹一条薄毯坐在凌乱的床上,身上散落深深浅浅的痕迹。他生气把牧汉霄赶下床,眼睛红彤彤地瞪着他:“地板都被你弄坏了!”

牧汉霄只穿一条长裤,赤脚踩在地上,看了看床脚压破的一块木地板洞,说:“早就坏了,一踩就断。”

“我不管,你把它修好。”

一只床脚陷进地板洞,床歪了。牧羽撑着酸软的身子喝了口果汁,换个边要躺下休息,被牧汉霄从床上抱起来,离开卧室。

牧汉霄把他抱去郁荆从前住的卧室,放在床上。

“整个房子都要重新修。”牧汉霄对牧羽说。

牧羽哼一声,裹起毯子挪进床里躺下,背对着他:“随便你,我要睡觉了。”

于是牧汉霄终于开始整修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了。

修复老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也是为什么牧羽拖着迟迟懒得动工。房子有两层,面积不大,但架得高,尖房顶里面是一个阁楼,从前阁楼是牧羽自娱自乐的小世界,不过后来阁楼的地板松了几块后,郁荆就不再让牧羽爬上去玩了。

墙体斑驳开裂,地板下陷,窗户漏风,屋顶进雨;外墙仍留有近百年前的石雕纹路,尽管一部分石雕已在风吹雨打中剥落,绿藤已快爬满了其中一面墙;房子近湖,地势偏高,一条村庄的土路穿过湖边,要进牧羽家里还得走几分钟的草地。实际上牧羽家还有个地窖,但出于种种原因,牧羽直接选择无视了那个已经几十年没有使用过的地下牧汉霄差不多把房子里外都检查了一番,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修路。

他从布加什克雇来工人团队,开工前把牧羽送回了他的母亲那边,毕竟这次修复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牧汉霄亲自在现场监工,白天在白哈尔湖,晚上回布加什克。这期间牧羽和设计师确认好了设计图,等牧羽再回老房子那边时,路已经修好了,工人正在朝他家运送建材和机器。

他成了个甩手掌柜,每天闲来无事陪他妈妈玩,要么就开个车来白哈尔湖找他哥。房子的红砖外墙被加固一番,房顶的破瓦片全给掀了,工人竟然还在瓦片夹缝里捉出几只安了家的老鼠。难怪有时候晚上牧羽听到屋顶传来奇怪的声响,他还以为是闹鬼了。

地板全给掀了,房子里地上都是泥。楼梯也拆了个光,按牧汉霄的话来说,那楼梯再不拆就该自己塌了。

郁荆说:“赫尔金,你的哥哥真的很爱你呢。”

这话来自母子俩在一次下午茶时间的对话。还好牧汉霄不在,牧羽差点被她的惊人之语呛到。

牧羽把茶杯放下,认真问:“请问他哪里很爱我了?”

“你想修我们的老房子,这里不许动,那里不许拆,还一定要还原原貌,要求这么苛刻,牧先生也全都答应你了。”郁荆叹一口气,“你都不知道你小的时候,我为你这种颐指气使的脾气烦恼了多少次。”

“妈妈,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的家被装修得面目全非。而且!你怎么可以用‘颐指气使’这个词语来形容我?”

“你明知道牧先生不会把事情变得糟糕。好吧,我换一个词,‘淘气’可以吗?”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