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三公主实在是目中无人,您还告诉她这些做什么?”宝音身边的侍女鹅绒不满地低声道。
“你当她死乞白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说放就能放下了?她如今嫁了不喜欢的人,还是那一等一的风流子,陈煜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夫人放弃京城的富贵日子,回到边陲枕风宿雪,一心一意守着一个人,你说,这么对比下来,她今日回去,还能睡得着么。”宝音掩唇轻笑,再无他话。
岁岁一路无话领着听雨知蝉终于到了宫门外。
安王府的漆红马车就守在不远处,等着接岁岁回府。
可等岁岁踩着那脚凳准备上马车时,忽然听到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三公主。”
岁岁动作一滞,头也没回。只有眼角余光扫到自己身后那不远不近站着的一双鹿皮靴,等着那人继续开口。
“三公主,微臣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公主殿下可否为微臣答疑解惑。”
岁岁很想直接撇下身后那人,不管不顾,可她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仍是芥蒂过去,倒似自己还没有放下,无端抬举了他。
“你说。”岁岁收回踩在脚凳上的右脚,转过身,垂眸看着对着自己弯腰拱手的陈煜。
“臣今日听皇上说,臣能上战场,其实,三公主殿下,出力极大。”陈煜不卑不亢的问道。
岁岁短暂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极力忍耐。
0095 跪求
岁岁站在原地,外头秋风吹得狂野,将岁岁身上披着的湖蓝色斗篷吹得乱舞,额角鬓边留下的几缕细碎发丝将她不虞的神色打散,徒留冷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具体情绪地问道:“谁说的?我父皇?”
陈煜微微抬起头,看到岁岁两只手裹紧斗篷的姿势,才想起这地方空旷,两个贴身丫鬟也瘦小,冷风无遮无拦。
“是。殿下要不要……”陈煜的话道了一半,被岁岁打断:“你不要同我再说话,我父皇是皇上,你这会儿来找我要答案,难不成是质疑皇上金口玉言?陈小将军若是一心求死,也请你挪挪地方,别来寻我的晦气。”
陈煜是见识过岁岁牙尖嘴利的一面的,只她这一面从来只对旁人,从前他看在眼里,恶她刻薄刁钻,跋扈无度。如今到自己受着了,才觉其中难堪难受,却也突然领悟到,自己以前,确实是被她温情以待的。
“微臣……只是不明白,殿下缘何。”陈煜忽觉有口难辩,而岁岁却冷冷笑了声道:“缘何?你不如好好问问你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说完,岁岁便踩着脚凳进了马车。
车夫驱马声起,车轱辘转动,岁岁坐进烧着银丝碳的车厢内,才觉得手脚又有了点温度。
听雨倒了杯温茶送到岁岁手心里道:“主子在外头冷着了吧?”
“还不是那个眼瞎心盲的,存心的吧?”知蝉翻起白眼道。
听雨拧着眼示意知蝉别说了,知蝉识相地抿起嘴巴,收敛起自己的言行举止。
“怎么了,他难道不是眼瞎心盲?事实还不许人说了?听雨,你这都快比我还厉害了,往后你要怎么嫁得出去呦。”岁岁调笑着,自己闭上眼靠在马车上假寐了片刻。
脑子里却全是那时她为了陈煜,求了父皇许久,跪得膝盖都青红,才得以父皇首肯,愿意给陈煜一次领兵出战的机会。
否则,按父皇的性子,这天下,兵权最是不得落到异族人手中。
父皇可以容忍前朝遗留的那批酸腐文臣,前朝留下的武将却多数被杀,寥寥无几活下的,谁又不是个虚名空壳,早无受用的指望。
父皇虽宠爱她极甚,治国理政的事,却与之泾渭分明。
她那时也是头一次尝到自己父皇作为一国之主的铁面无情,不管她如何痴缠撒娇,不允便是不允。
可为了陈煜,她是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的。直到跪得自己高热不退,听母妃说,她烧糊涂期间有两次惊厥,差点把母妃吓丢了魂,这才让父皇做了一次原本绝无可能的让步,同意给陈煜一次机会。
那谁又能料到,自己就这样以命相求得来的机会,竟然是给了陈煜悔婚另娶的机缘。
那时候她得多可笑啊,岁岁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觉得当日跪的膝盖青紫,几日走不了路的痛又隐隐犯上来了。
待回到王府里,岁岁直接就去了后院安康住的地方,她突然很想看看安康的膝盖,到底伤得如何了。
0096 酸味
往安康那住处去的时候,岁岁总想着,自己该是用什么样的情绪和表情去见他合适,到底要不要给他好脸,实在是烦人的很。
原本岁岁以为,安康平日里待人疏远冷漠,住的也僻静,按理说,他住的地方本该是无人进出的,今日她人刚到门口,便听得一道怯怯的声音:“安总管,你今日的药,还没喝呢。”
安康:“你若无事就离开,我这里,用不着你伺候。”
“安总管要拿什么,奴婢来就行,大夫说了,你的腿还不能下床。”
“滚。”安康那阴沉的声音骇人得很,里头一时没了动静。
知蝉看着岁岁神色冷了几分,上前两步,直接推开了那没有关紧的房门。
“咣”的一声,吓得里头起了短促的惊呼,待岁岁与那红衣的小丫鬟四目相对后,小丫鬟那腿直接软到了地上。
“殿,殿,殿殿下……”小丫鬟瘫坐在地,身体都打起了摆子。
岁岁站在光之所及的明亮处,看着窗户紧闭的房屋里,安康瞬间的错愕隐藏在昏暗中,然后挣扎起身,就要给岁岁跪下去。
岁岁呵斥道:“不许跪,回床上躺着。”
安康膝盖弯到一半,顿了片刻才又缓缓直起,抬起的头,一双眼各种情绪几欲溢出,看得岁岁险些招架不住,深吸一口气再缓缓舒出。
“听雨,知蝉,东西放下,把这丫鬟也带出去。”岁岁瞧那丫鬟年纪实在是小,胆子更小,便没有额外再提罚的事。
知蝉一把揪起地上那丫鬟的后衣领就给拖了出去,听雨紧跟着出去,关上了房门。
门关上后,整个屋子里就更暗了,模糊了视线,岁岁反而自在了点,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瓷瓶,装模作样把玩着,不知要怎么开口。
“主子。”拖着双腿硬撑着走到岁岁身旁,声音里透着干涩和沙哑。
“药为什么不喝,还要人来伺候你喝药?”岁岁话出口,自己不觉,安康却品出点儿酸味来。
岁岁听不到应有的回答,转头去看,安康已经是喜上眉梢的模样。
“你笑什么?你想让刚才那个小丫鬟来伺候你喝药?”岁岁色厉内荏,安康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