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些的人,虽也没见过,却能沉得住气。

毕竟,老祖宗与他们终究有几十年的情分,岂会因她头七还魂,心生恐惧。

沈济惊疑不定盯着那只手,猝然往后退了两步。

他恐怕是这灵堂里,最迷信风水阴阳之人。

否则,也不会对沈灵犀成见那么深,觉得她晦气,一心只想将她赶出家门。

而沈良,因着方才那纸分产的契书,内心对老祖宗充满无限感激和孺慕,只觉得老祖宗是怜他受了欺负,才会回魂与他撑腰。

这是要把家产当面给他了!

“母亲……”他眼眶滚着热泪,颤颤轻唤出声,还故意伸出那只被沈济碾踩得血肉模糊的手,“母亲,儿子、儿子想念您,想念您啊……”

在他动情的呼唤声中,老祖宗的尸身,在棺椁里坐起了身。

沈灵犀把她从棺里抱出来,轻放在地上。

众人只见老祖宗扶着沈灵犀的手,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走到族长面前,开了口:“二狗子,把你手里的拐杖,借我使使。”

第56章 给我跪下(四更)

这声“二狗子”,非但没让族长觉得难堪,反而令他眼底浮起一层泪意。

“琼华,你打算做什么,交代我一声便是,何须你亲自动手。”

老祖宗僵硬地摇了摇头,“不,这回不一样,我得亲自来,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从族长手里,接过筇杖,走到沈良面前。

沈良后退半步,声音直发紧,“阿……阿娘……”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紧抓着衣摆。

先前那么威仪不可一世的气场,那么魁梧壮实的身形,此刻在老祖宗枯瘦的尸身面前,却如同一个两百斤的孩子,“我、我方才只、只是教、教训一下弟弟。”

老祖宗黑漆漆的双眼,冷幽幽看着他,“那日我托灵犀把死因告诉你,你为何不替我教训他?”

“我……我……”

“你不想,你觉得没必要。”老祖宗一针见血,“反正我已经死了,他又成了一无是处,只靠仰你鼻息活着的废人。我如何死的,不能向外人道,你若因此教训了他,被人瞧见,还会说你苛待手足。所以你替我宽宥了他,你还想把为我主持公道的五丫头关进后宅,堵住她的嘴,对不对?”

沈济被戳中心里所想,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可这会儿,为何你又改变主意,要教训他了?”老祖宗当着众人的面又问。

沈济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是儿子觉得……要、要当着族老的面,替母亲出气才行。”

“出气?”老祖宗森冷地扯开嘴角,“是替你自己出气吧!你可知我手里那些私产,为何从来不曾交给你们大房去管?”

涉及私产,沈济绷直后背,口齿都清晰了几分,“儿子……儿子不知,请母亲明示。”

“那是因为你蠢,你和你那个宠妾灭妻的父亲一样蠢。”

都已是死了的人,如今在这些沈家的活人面前,老祖宗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说出心底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四丫头是你与张氏在外头偷生的?当年我费尽心机料理了张姨娘,我的儿子却与她侄女有了首尾,你这是拿刀在捅我的心口啊!我若将私产交给你,是准备便宜那蛇鼠一窝的张氏一家,还是给你这个靠爬姐夫床进门、只会暗处使坏的安氏庶女?!”

活人最怕的是什么。

是死人会说话。

一直躲在人群里,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小安氏和沈玉瑶,齐齐躺枪,脸色齐刷刷变白了。

沈玉瑶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是毫无血缘的假千金,心生庆幸。

可一想到自己竟是个外室生的女儿,又暗生羞恼。

而小安氏,她嫁进沈家这么多年,掌不了权、拿不到钱,费心竭力想要抓住的,无非就是这表面的风光。

可此刻却被诈尸的老祖宗,轻飘飘一句话给戳个粉碎。

日后,她要如何在沈家亲族面前抬头做人?

在座的,大半都是沈家人。

当年宣平侯府是什么光景,每个人都心里有数。

外人只道宣平侯府这位老祖宗,手段了得。

到了暮年,活得通透开明。

然而个中心酸,不过是咽在肚子里,不愿与外人说罢了。

“母亲!”沈济恼羞成怒,“您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便是,何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事。那张氏早就死了,四丫头可是您嫡亲的孙女。”

“我王琼华的孙女,只有沈灵犀一人。”老祖宗沉声道,“方才你说要教我孙女,什么是忤逆不孝的下场,你得先在我这学学才行!”

老祖宗僵硬地转头,看向族长,“二狗子,去让大侄子请家法来,替我狠狠揍这忤逆不孝的畜生一顿!”

族长朝身后身形最魁梧的中年人看了一眼。

那中年人即刻便命人,取回一柄通体玄黑的短鞭来。

这是沈家先祖留下的东西,只要是沈家人,管你是什么身份,都能打得。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