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好,既然你觉得本官是在冤枉你,那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周贵明明听见了她的话,却暗暗提高了声音,把姜月兰的声音,死死压下去。

这种企图以闹拒审的事,姜月兰可太有经验了。

她朝一旁拿着板子的衙差使个眼色,衙差意会,二话不说,提起板子就朝周贵的屁股狠狠打了下去。

“啪”的一下,周贵立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他旁边跪着那几个伙计,不约而同打个寒颤,个个噤若寒蝉。

这一板子做实了方才众人对姜月兰要“屈打成招”的猜测,也让人群瞬时安静下来,只是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愤怒了几分。

“本官现在要审你,若你打算继续哭,每哭一声,就加一板子,等到你哭累了,或者挨得受不住了,本官再来审你也不迟,本官有的是时间。”

说到此,姜月兰顿了顿,轻飘飘地又道,“当然了,若不小心把你打死,本官也可以继续审他们,相信你死以后,他们嘴笨、口吃和胆小的毛病,估计也都会痊愈了。”

到这地步,周贵总算实打实意识到,眼前这女官,是个不惧人言、心狠手辣的硬茬。

他只得紧紧闭上了嘴巴。

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姜月兰这才开口问道:“本官问你,拉马车的那匹马,去了何处?”

“小民不知。”周贵飞快地道:“许是那洗劫马车的人,一并把马牵走了,毕竟,如今好马只有西匈才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

“哦?”姜月兰好奇地又问,“那付家此番从边关贩进来的马呢?又去了何处?”

“全都跑了。”周贵忙道:“那些马一来斩龙坡,就尥蹶子了,许是马能瞧见咱们活人瞧不见的东西,它们早就看见那些厉鬼,所以全都吓跑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姜月兰又问。

周贵犹豫一下,朝东边指了指,“东边,往东边跑了。”

“东边?”姜月兰轻飘飘地又问,“东边可是京城的方向,你确定那些马受惊以后,都往东边跑了?”

“小民确定。”周贵想也不想,就笃定地回答,“确实是往京城方向跑了。”

此话一出,姜月兰朝他冷冷一笑,转身大步走回上首,拍下惊堂木,“大胆贼人,借厉鬼之名谋财害命,还不速速将你如何谋害付家人性命从实招来!”

周贵被狠狠惊了一跳,险些跌下长凳去。

他惊疑不定看了姜月兰一眼,忖度着这女官大抵又是在诈他,周贵暗暗咬牙,正想故技重施哭嚎喊冤

便听见姜月兰朗声道:“你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不懂得马匹的习性,可你难道没听说过‘老马识途’的典故吗?马能识途,马匹若是要跑,也该往它们西边的老家跑,怎会往京城的方向跑?”

周贵脸色微变。

他下意识便道:“马受惊了,慌不择路,往、往东边跑也、也实属寻常。”

姜月兰随意指了个伙计,命令道:“你来说,付家此番有多少匹马,跟随你们商队?”

那伙计吓得肩膀直打颤。

到这份上,他不敢不回答,怯怯用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二十匹马。”姜月兰看向周贵,“就算慌不择路,也不可能二十匹马全都往一个方向惊走吧?”

周贵张了张嘴,他尚还没找到反驳的说辞

便听见姜月兰又道:“本官再问你,你久居京城,又是做香料和草药买卖的,为何带来互市的伙计,都会骑马?”

“是……是……”这回周贵已经彻底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到这地步,脑子转得快的百姓,都已经察觉出他不对头。

姜月兰故意道:“是不是香料生意,也免不了与西匈打交道,所以才带上会骑马的伙计,以防万一?”

“对对对。”周贵额角直冒冷汗,急声附和道。

姜月兰“啪”的一下,再拍惊堂木。

“大胆刁民。”她威声道:“神安皇后推行互市之前,平民若想从云疆贩香料和草药,须得经由云疆府衙,无需与西匈人接触,你竟敢私通外族,此乃株连九族之罪,你可认罪?”

周贵彻底傻了眼。

娘耶,谋财害命左不过也就一死,这恶婆娘两句话就要株他九族!

周贵连爬带滚从长凳上滚下来,叩首求饶,“小民没有,小民绝不敢私通外族,请特使明查……小民绝没有啊!”

姜月兰沉着脸,“依照你方才口供所言,付家五口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而他们的马,皆受了惊,若照此说,不可能二十匹马受惊,拉车的马却无事。”

“再者,这马车朝上的车辕处,有泥印,从车辕断裂的痕迹来看,是有人有意将马车掀翻,砸断了车辕。车内东西杂乱,有雨水泥泞的印记,看似是被洗劫一空,然而马车里装贵重物品的暗格,却完好无损,连泥水都没有。这便意味着,洗劫马车的凶手,很清楚贵重物品藏在哪,且那些贵重物品里面,定有契纸之类的东西,凶手为了不让契纸被泥水污浊损毁,十分小心。”

“若是粗暴的凶手,既砸了车辕,进了马车里面,四处翻找之下,定会将马车里面砸个稀烂。可他偏只砸了车辕,很明显是为了布下马车被人洗劫的假象。”

“还有,斩龙坡如今因着传言,原就人迹罕至,一场大雨的功夫,怎会那么巧,便有人路过此处,还正好是百无禁忌、见财起意之人?可见,毁马车的暴徒和杀人凶手是一伙的。”

“更何况……”姜月兰伸手指向马车的方向:“虽然马车四周的痕迹被雨水冲刷掉一些,多劳府衙差役及时维护现场,能看出马车周围有不少马蹄印记。这些马蹄印记有往东的,也有往西的。只是往东的印记,要比往西的印记重上一些。”

“若本官所料不错,付家人出事的时候,你们先趁乱骑马逃开,然后折返,待到拿上该拿的东西后,再一路往东去。正因如此,马蹄往东的印记才会比往西的深重。”

周贵和那几个伙计,被姜月兰一口气指出的破绽给彻底整懵了。

他们万没想到,姜月兰所言,竟与事实相差无几。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本官的猜测。”姜月兰看着他们,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