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抬眼看去,便见自己那个半路爹,一身朝服都来不及换下,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这还是沈济第一次来静思院,见到沈灵犀,上来便是一通教导:“你祖母尚在病中,虽让你理一些事,你也别太当真,总归你记住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喜鹊都已经死了,该是她的、不该是她的,全都推到她头上,这事儿就过去了,懂吗?”
所谓“家和万事兴”,便就是“和稀泥”的意思了。
有意思的很---
最大的嫌疑人二房,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而沈济,堂堂一家之主,却上赶着来和稀泥。
若非沈灵犀能看见亡魂,怕是要被这半路爹上蹿下跳的态度,给带进沟里去,还以为他是幕后指使呢。
事关宣平侯府的安危,沈灵犀也不吝啬与他交底,“慕怀安说喜鹊虽死,大理寺却不会草率结案,刘四尸身上查出了千金香,前几日赵婶子在福安堂被黑衣人刺杀,最后查出黑衣人是隐月阁的人。绣衣使也知道此事,爹爹觉得,这事儿能轻易过去吗?”
沈济脸色大变。
“查!必须得查!得好好查!”
可转眼间,又不动声色地跟她打探,“慕少卿有没有跟你交个底,要查到什么地步,才能结案?”
还是想和稀泥。
看来,这个半路爹,对于府里发生的事,也未必全然一无所知。
沈灵犀眼帘微垂,故作无知,含糊地道:“只听慕少卿提起了‘绣帕’二字,再多就不知道了。”
“绣帕?什么绣帕?”沈济瞪圆了眼,脸上那点子茫然之色,倒不似在作伪。
“好像是老祖宗库房里有一方绣帕,被人偷偷换走了。”沈灵犀把库房目录上那条“缂丝松鹤团扇”的记录,指给他看,“刘四正是因为此事,引来杀身之祸。绣衣使刚好也在查那绣帕呢,说不定哪天上门来搜府也未可知。”
沈济闻言,眉峰紧皱,嘱咐她每日向他禀报最新的进展,便匆忙离开。
喜鹊对于她的套路已经麻木,“你也就只会诈人了。良郎定不会像我这般,轻易就上了你的当。”
“哦?是吗?”沈灵犀笑看着她,“若我猜的没错,这会儿沈济就要去找他了。那就希望他果真如你所言,能坐得住,否则可就要被我抓到尾巴了呢。”
喜鹊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没底,不再在她跟前盯着,忙跑去二老爷沈良身边去了。
沈灵犀沉吟几息,写了封信,和那瓶头油一道,交到慕怀安送给她的暗卫手里,“烦请将此信,交给慕少卿,明日还需他来府里,陪我作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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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那日虽用温泉水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可到底还是触发了幼时的心结,当晚便噩梦缠身,头疾发作,养了几日才有所好转。
慕怀安收到暗卫送来的信时,人正在宁王府里探病……
第35章 继承遗志
楚琰瞧见慕怀安打从接到信,就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蹙了蹙眉。
“宣平侯府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卷宗可拿来了?”
慕怀安忙将卷宗呈上,又把大理寺查出来的结果,说了一遍,末了便道:“如今证据全指向死了的丫鬟喜鹊身上,沈家老祖宗正病着,没有实证我们也不好上门叨扰。”
楚琰将卷宗翻看一遍,不经意地问:“这么说来,先前你说你们两家要结亲的事,也搁置了?”
“那倒没有……”慕怀安说到一半,记起眼前这位对沈灵犀的偏见,又赶忙改了口,“啊对!搁置了。”
楚琰抬眸看他一眼,合上卷宗,“既然搁置了,沈家老夫人身子有恙,宣平侯身子好着呢,你可曾传唤过他,听过他的口供?孤记得,沈家还有个二房……”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慕怀安堪堪截去他的话头,拿起手里的信,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不就巧了吗,沈灵犀刚让暗卫送来的信,说是在府上查出些眉目,让我明日过府一趟配合她,我就刚好也借机找宣平侯聊聊。”
“也好。”楚琰将卷宗递还给他,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孤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正巧没事,随你一起去趟宣平侯府,听听他们怎么说,也省的你多跑一趟来传话。”
慕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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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灵犀估摸着时间,踩着沈济下朝,和沈良去老祖宗跟前侍疾交汇的时间点。
带上那张记有“缂丝松鹤团扇”的出库目录,和一个寥寥绣上几针的绣绷子,去了松竹院。
路上,刘四把昨日沈济从静思院离开,去见沈良时说的话,告诉给沈灵犀知道。
“侯爷把姑娘跟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给二老爷,二老爷听见大理寺和绣衣使要查‘绣帕’,神色有些不对,只推脱说不知情,便寻个由头搪塞了过去。”
“二老爷跟侯爷说,替老祖宗算了一卦,说四姑娘这次婚事没成,又引阴煞来伤了老祖宗的阳寿,须得尽快再订下一门亲事,冲冲喜才行。家和万事兴,家里不能再出什么事了,若再耽误了姑娘议亲,恐伤了阖府将来的运数。”
又是“家和万事兴”。
看来沈济挂在嘴边这句话,八成是被沈良洗过脑的。
喜鹊见刘四把沈良那的事一股脑告诉给沈灵犀,恨得直往他身上拳打脚踢,“长舌小人!”又骂沈灵犀,“你这是作弊!自作聪明,胜之不武,有本事别让刘四去偷听!”
沈灵犀睇她一眼,轻飘飘地道:“你也能把我们说的话,告诉给沈良,怎么不去?”
“无耻!”喜鹊气红了眼,再顾不上先前的忌惮,张牙舞爪便朝沈灵犀身上扑了过来!
她的魂体就像一股风似的,穿过沈灵犀的身体,可意外,却没有像之前在福安堂时,被狠狠弹开。
虽然没能拿沈灵犀如何,喜鹊却恍然察觉出,沈灵犀根本就没有弹开她魂魄的能力,那日在田间,又是在诈她而已。
“沈灵犀,你是不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喜鹊走到她面前,阴恻恻咧开了嘴角,“纵然我奈何不了你,可你总能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吧,我看你如何躲得开我。”
她贴得极近,那张死气沉沉又乌青的脸,就悬在沈灵犀的眼前。
虽然是透明的魂体,但真的是太近了,哪怕沈灵犀这几年早已练就了“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能力,也无法做到全然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