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匕首收入证物箱,然后叫人抬来担架,将死者抬上去,再用绵布条捆绑固定,盖上白布。
张主簿负责登记今日出入云台山的百姓,这是个大活儿,人多,需要问询的事情也多,没有几个时辰是完不成的。
可是,他突然折返,步伐急且快,脸上表情还带着吃到大瓜的激动,“大人,穆仵作,你们猜,我刚才问到了什么消息?”
穆青澄微微一笑,既知死者是孕妇,那多半是与死者丈夫柳沛有关了。但她不能说,万一与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便会抢了大人的风头,指不定大人的情绪又要坏上几分了。
果然,聪明绝顶的大人俊眉一蹙,视线不经意地又瞥向担架上的死者,道了句:“孩子他爹?”
张主簿立刻点头,马屁拍得顺其自然,“不愧是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少废话,说重点!”宋纾余却没给机会,直接踢了张主簿一脚。
“宁远将军府嫡长子柳沛,就是死者李云窈的夫婿,于半年前病故了!”
第6章 死者红杏出墙了吗?
张主簿内心幽怨,同样奉承的话,从穆仵作的嘴巴里说出来,大人翘起的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可换了他们,总是挨踢,什么道理嘛!
但没人顾得上张主簿不平衡的心思,林书办抢先惊叫了声:“死者红杏出墙了吗?”
穆青澄亦觉不可思议,“夫婿死了半年,孩子才四个月,显而易见,孩子他爹另有其人!”
“消息准确吗?”宋纾余脸色难看得紧。
张主簿呈上问询记录,正色道:“大人,此事是宁远将军府隔壁廖宅的采买管事安福所述。卑职已令安福画押,待会儿宁远将军府来了人,便可核实清楚。”
宋纾余阅完,扭头看向穆青澄,“有没有可能,是云慈大夫弄错了?孩子不是四个月,而是六个月,是柳沛的血脉。”
穆青澄愣在原地,对上宋纾余复杂又期盼的眼神,她喉头像是被堵了似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宋纾余,与她平日所见大相径庭,或者应该说,自从宋纾余知晓死者腹中有子,且有可能是自杀之后,他便失控了,执拗的想要改变结果,想要挽回死者所代表的“母亲”,在他心里如高山般伟岸的形象。
她斟酌了片刻,轻声温语道:“大人,您……您冷静些。此事,我们可以复查,待回了衙门,再找几个接生婆分别确认。还有,按照正常流程,柳沛死后,柳家要在第一时间向京兆府报备,由京兆府派出仵作进行尸检,若确定非他杀,京兆府便会出具裁定文书,柳家即可操办丧事。”
“所以呢?”
“但大人不觉奇怪吗?徐少尹是死者的表兄,表妹夫病故,徐少尹竟然只字未提?柳沛是宁远将军府的嫡长子,身份何其贵重,他的丧事,不可能简办或不办吧?至少,知晓他死讯的人应该挺多的,上门吊唁的人也应该不少。”
听到这里,宋纾余立刻询问张主簿,“衙门里可有柳沛死亡的裁定文书?”
半年前,是前任京兆尹执政,宋纾余上任后,忙于熟悉政务,还没来得及稽查旧的庶务。
张主簿想了想,语气肯定的回道:“大人,卑职没有在归档的文书里面见过柳家的,亦从未听说柳沛病故之事。是以,听到安福如此说,卑职觉得事有蹊跷,方才着急禀报给大人。”
“回衙后,即刻核查确定!”
“是!”
“将安福带过来问话。”
“是!”
张主簿飞快地奔向外围人群。
穆青澄则补充了一句:“大人,我曾在京城殓尸三年,但凡主家不愿公开办丧事的,都会雇我入府将尸体拉走,或停放在义庄,或随便寻一地草草埋葬。但我能够确定,我从未到过宁远将军府。”
宋纾余眉峰依然紧蹙,“偌大的京城,只有你一个殓尸人吗?万一被其他殓尸人揽了活儿呢?”
“不会的。我组建了殓尸团,将全城的殓尸人都纳了进来,他们只管揽活儿,我负责殓尸,我给他们每月发例银,他们的收入比自己去殓尸赚得更多,所以……”
第7章 这个案子不简单
“你是不是傻!”
宋纾余忍无可忍,这个丫头看起来便是个伶俐聪慧的,怎恁地……不对,既是个有脑子的,便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于是,宋纾余腾升的火气,又瞬间湮灭,他眯了眯眸,语气里含了几分警告:“穆青澄,你若有什么谋算,须得提前告诉本官,万不可恣意行事!”
“多谢大人教诲,卑职记下了。”穆青澄退开半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宋纾余既有心护她,她自不会拂了他的好意。毕竟身在庙堂之人,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富贵尊卑,还有生杀予夺。
安福被张主簿带了过来,低垂着眉眼,惶惶不安的见礼:“草民安福,拜见宋大人!”
宋纾余神色温和,并无多少官威,只是像寻常聊天似的问道:“柳沛于半年前病故一事,你是如何知晓的?柳家举办丧事了吗?”
见状,安福慢慢放松下来,直言道:“回大人,柳家没有办过丧事,我们廖宅就在柳家隔壁,既未听说,亦未曾见过。草民之所以知晓,是因为柳家大公子院里伺候的常嬷嬷,是草民的姨母,有次草民去柳家给姨母送东西,闲聊时姨母无意间说漏了嘴,姨母十分害怕,再三勒令草民保密,万不可对外宣扬,否则姨母性命难保。”
言及此处,安福重重磕了三个头,语气急切起来,“宋大人,草民原本是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但今日李大娘子怀着孩子死了,张主簿来盘问草民柳家是否发生过奇怪之事,草民生怕与案情有关,耽误了大人破案,方才违背承诺,将此事告之,可若是连累了姨母,草民便是大不孝啊!”
“放心,你姨母的安全,本官会派人看顾的。”
宋纾余伸手招来捕快,吩咐道:“把宁远将军府的常嬷嬷带到衙门安置,待案子告破再将人发还。”
“是,大人!”捕快领命而去。
安福千恩万谢的退下了,张主簿继续登记其他人,盘问线索。
穆青澄喟叹:“大人,这个案子不简单,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这一番话,既是提点,亦是安慰。
宋纾余有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感,他笑容讪讪,竟是端得好脾气,“本官明白。你放心,本官会保持理智、冷静、客观,不会再失态了。”
穆青澄莞尔,“大人英明。”
宋纾余抬了抬下巴,傲娇之色尽显,“这句夸赞还是你说起来真诚,一点儿都不像是拍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