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纾余说到此处,眉眼漾开一抹笑意,“季大人,本官提倡的举措,只是给才学、品德、能力皆为优,且愿意为民请命的女子一个证明自己,报效国家的机会!当然,此事急不得,需得徐徐图之,步步铺垫,至于骂名、污名,本官从不在意,相信以穆仵作强大的心志,亦不会放在心上。”
“何况,凡事都有个接受和习惯的过程。七日之前,百姓还不能接受女子担任仵作,而今,他们看到了穆仵作的才能,知道了女子亦可成事,反对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了。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当官的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他们关心的是,这个官员,能否给他们带来利益,能否让他们吃饱穿暖,为他们主持公道。”
“万事开头难。没有先例,不代表不能创造先例。此事,本官已经禀报过皇上,皇上答应会仔细斟酌,但本官想,如果多几个认同本官想法的朝官一起推动,成功的机率必定大些。所以,还请季大人莫要着急拒绝,请认真考虑之后,再给予本官答复。”
季越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瞪着双眼,久久出神。
说实话,宋纾余上任京兆尹,百官人人唱衰,就连他们宋家的人,嘴上说着支持,背地里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宋纾余混迹京城多年,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小公子,除了美貌冠绝京都之外,再找不出几个优点。若非宋国公和世子的军功,凭宋纾余的名声本事,就是当个九品的典狱司都是勉为其难的,而他竟一口吞个大胖子,当上了三品京兆尹!所以,背后有的是人等看宋纾余的笑话,讽刺宋国公溺爱子嗣,不负责任。
季越是个纯臣,他不参与党争,也不信外界传言,他是个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人。是以,他听闻宋纾余上任后,对京兆府的用人制度进行了改革,还启用了女仵作,他便好奇不已。恰巧,圣上派他监审,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进入京兆府,从方方面面见识了宋纾余的为官为人,及京兆府上下官吏的风气、能力、效率,由此更加确定传言不可信!
今夜,领教了宋纾余替圣上拉拢他的政治手段,再聆听了宋纾余对于女子入仕、官民论的独到见解,及宋纾余雷厉风行、果敢勇毅的人生态度,季越的认知再次被刷新,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激荡和敬服!
这才是真正的国公之子宋纾余,藏拙多年,一飞冲天!
季越起身,拱手一礼,语气中满含敬意,“宋大人格局远大,胸怀广阔,实乃我等为官者之楷模!”
“季大人谬赞了。”宋纾余回礼,浅浅一笑。
季越侧眸,看向穆青澄,由衷地叹道:“千里马得遇伯乐,穆仵作是个有福气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但是宋大人愿为穆仵作披荆斩棘,开疆拓土,这份厚恩,是值得铭记的。”
宋纾余笑了笑,“坦白说,本官的初心,是为了实现穆仵作的理想抱负,但是,在查办案件的过程中,本官渐渐地改变了想法,男女不该是对立的,合作共事,取长补短,反而能取得更好的效果。因而,以穆仵作为契机,为天下有识女子谋个报国的前程,让她们的一生,也能有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只能困于后宅高墙。”
穆青澄眼睑潮湿,如鲠在喉,“能够懂得女子之苦,真正为女子着想,尊重女子,为女子谋出路的人,大人是第一个!无论成或不成,青澄都将永生不忘大人的知遇、提携之恩!”
有外人在场,宋纾余不好表达情意,便只能回以她温柔一笑。
见他们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季夫人适时地带着丫环走进来,奉上一碟碟精美的小食茶汤。
“穆姑娘,这几样点心,都是我亲手做的,我还煮了桂花红枣茶,对女子的身体十分有益,你尝尝看可好?”
季夫人语速适中又温和亲切,既没有过分热情,让人难以招架,也没有过于冷淡,给人尴尬之感。
穆青澄对季夫人的印象不错,她微笑点头,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随即亮了眼眸,“夫人的手艺真好,入口绵软,甜而不腻,当真好吃。谢谢夫人。”
季夫人笑语嫣然,“穆姑娘喜欢吃的话,日后可以常来,我们姐妹一起聊聊天,下下棋,也能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呢!”
“好。”穆青澄笑着应下。
宋纾余见她神态放松,并无不适,心下安定不少。
离开季宅时,季越亲自送出大门,对宋纾余说道:“宋大人,下官考虑好了,只要宋大人心志不改,下官定会尽绵薄之力!”
宋纾余欣慰至极,“宋某谢过!”
拜别之后,两人上了马车。
直到驶出街巷,转入主城大道,穆青澄都垂着眉眼,不言不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宋纾余忍不住问道:“青澄,你怎么了?是不高兴了吗?”
“没有。”穆青澄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宋纾余,“大人,您待我这般好,我该如何回报您呢?”
第198章 挨打也愿意!
宋纾余心下一松,“本官自愿为之,无须回报……啊不,也可以有回报的,你,你想想看,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变脸之快,从无谓大度到贪心渴求,只用了一息的时间!
穆青澄思忖着说道:“不知刑部和大理寺最近有没有悬赏缉拿重犯的活儿,卑职白日在京兆府当值,夜里兼个职,抓几个逃犯,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你这哪里是回报我?分明是想气死我!”
宋纾余连半个字都不想听下去,他把头扭到一边,真真是不想再瞧她一眼!因为赌气,他最大幅度的扭动,直扭得露出的半截脖颈,肉眼可见的冒起了青筋,看得穆青澄十分担心,生怕他下一刻,便把自个儿的脖颈扭断了!
穆青澄哭笑不得,出言提醒道:“大人,脖颈骨折很遭罪的,躺不下,睡不好,连吃饭都不顺畅,您可得当心哪!”
“谁叫你说浑话?”宋纾余气性儿不小,他身子一起,猛地凑近穆青澄,明目张胆的威胁她,“你只能花我一个人的银子,欠我一个人的情份!不然,我可要罚你了!”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穆青澄下意识地抬手,抵在了宋纾余的胸膛上。
男人星曜般的眸子,如磁石般吸附着她,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带动心脏疯狂跳跃,她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失措的模样。
“大,大人……”穆青澄少见的结巴起来,白皙的脸庞,迅速被绯红浸染,“你,你是不是又要亲我?”
习惯了打直球的宋纾余,冷不丁被穆青澄抢了先,反倒不好意思说“是”了。但他是真的想啊,从第一次见面,她突然冲出来,抱住他的小腿,用这双温和又灵动的眼睛看着他时,他便生出了不轨之心。
为此,宋纾余写信向兄长请教。
兄长说,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可以肯定,面对不喜欢的人,多瞧一眼都会觉得烦,更何况是亲近了。
所以那时,他便确定了心意。
所以后来,他无意间闯入停尸房,看到她衣衫不整,便以保全清誉的名义,大胆求娶。
宋纾余到底是个精明的,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握住她的皓腕,把她的手按在他脸上,以美色诱惑,“可以亲吗?”
他的脸同她的心一样滚烫,烫得穆青澄蜷缩起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梭他柔软的面部,嗫嚅着红唇,嗓音轻如蚊蚁,“我可以说不吗?”
宋纾余眼巴巴的,表情甚是可怜,“嗯……可以是可以,但,但我不要其它回报,只想要这个。”
“亲了,会挨打的。”穆青澄银牙轻咬,小脸涨得愈发红润。
宋纾余却嗅到了机会,墨眸一瞬透亮,“我愿意。”
穆青澄被堵得没了退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了宋离的声音:“主子,前头就是国公府了,咱们今夜是回府住,还是回衙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