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严肃的面容,穆青澄不想他太过担忧自己,便微微一笑,语气里带上了调侃之意,“大人放心,卑职非脆弱之人,心性也算豁达,卑职的鞭子,亦足以隔开任何一个想跟卑职有身体接触的男子。即便有万一,卑职也不会为了堵住世人的嘴巴,而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那就好。”宋纾余的神色松弛下来。
但,穆青澄接下来的话,又令他破防了,“大人不愿因‘清誉’被迫娶贵女,又何苦执着于为卑职的清誉负责呢?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大理寺的孙婆婆,便没有第四人知晓的,而且卑职已经安顿好了孙婆婆,她不会多嘴的……”
“穆青澄,你究竟是傻,还是没有心?”宋纾余豁然打断她,几息之间,竟气红了眼尾,字字含着委屈的控诉,“被迫和主动的区别,你不明白吗?我对外重视清誉,是保护我自己,对你,为了清誉负责,只是个由头,不论是否发生过那件事,我都想娶你!”
穆青澄苦笑道:“大人,或许在刑案方面,我有所专长,您器重我,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下属,但是换个角度,换个身份,我家世低下,只是个贫民出身的仵作,除了验尸,琴棋书画、女工女学,还有掌家算帐,我无一精通。”
“大人,您扪心自问,我哪点儿配得上您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能作得了主吗?就算宋国公开明,同意了婚事,您把我娶回国公府能干什么?为了镇宅吗?我是傻,但并非完全不通世情,我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她的理智、清醒、通透,既是优点,也是能气死宋纾余的缺点,他道:“我若是考虑门当户对,若是愿意遵循长辈安排,怎可能拖到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穆青澄,你我之间,你只需要考虑在个人情感上,你想不想嫁给我,其它外在的东西,都不会成为阻碍!”
穆青澄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出两个字:“不想。”
宋纾余瞬间白了俊脸,眼底翻涌起的失落和难过,席卷了穆青澄的心,他低低地问:“为什么?因为穆询吗?在我和他之间,你选了他?”
心中纷乱无比。
不知从何时起,穆青澄便见不得宋纾余不开心,可是此刻,她却无法成全他。
“回答我!”宋纾余紧紧盯着她,眼中有慌乱,有委屈,连嗓音里都染上了轻微的哽咽,“我知道,穆伯父曾经给你和穆询定下了口头婚约,但是……穆青澄,你要对我公平,不能欺负我。”
穆青澄的眉尖一寸寸拧起,她语气幽幽,“看来大人对我和穆询的事儿了如指掌。怎么,调查过我?”
宋纾余心虚的别过脸,虽然这些事情是陆询亲口告诉他的,但他确实派人去调查她了,只是还没有得到结果。
穆青澄叹了一气,本想问问宋纾余,穆询为何会死而复生,又为何不认她,可话到了嘴边,终究咽了回去。
她们穆家的事儿,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吧。
但是,为免宋纾余继续纠缠,她坦言道:“大人,我和穆询确实有婚约,但穆询已经死了。如今的陆少卿,是淮安侯府世子,我高攀不起。至于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就在这间房里,您亲口告诉我,您已经和阿鸢成婚,阿鸢是您的夫人。所以,请大人谨言慎行,不要再累及我的声誉了。”
“……”
宋纾余听明白了穆青澄的潜台词,她和穆询的婚约,在穆询变成陆询后,便算作废了,但他的惊喜尚未表露,便因她后面的话,而变成了惊诧!
他表情茫然,努力回想那日的情形,记忆最终还是一片空白!
“对不起。”
见状,穆青澄心里滋味难言,被他冒犯偷吻,被他错认为夫人,他却丝毫不记得,仿佛那些亲密的过往,都只是她一个人,悄悄地做了一场梦。
她羽翼微垂,语气涩涩,“大人,我不是阿鸢,我也不做谁的替身。我对大人,只有敬重。莫说我现在没有成亲的打算,即便将来要选夫婿,也绝不会是大人。”
语罢,穆青澄起身,行了一礼,“夜色已深,请大人早些休息。卑职告退!”
发楞的宋纾余,猛然回过神儿来,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焦急道:“我虽然忘了那天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但是我可以解释,我没有拿你当替身,我口中的夫人就是你,我……”
“大人!”
穆青澄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不复存在,她眼眸里涌动着难堪的怒,“我最后说一次,我是穆青澄,不是阿鸢!”
第181章 除了宠着,还能怎么着?
两人不欢而散。
尽管穆青澄梦到过宋纾余讲述的年少故事,可是,她坚定自己在清醒的时候,没有这段记忆,而且她的闺名叫做“青儿”,父亲、母亲、穆询,他们都称呼她为“青儿”,从未有人唤过她“阿鸢”。
所以,在证据面前,她无法相信宋纾余的解释。
而宋纾余,虽然通过种种线索,确定了穆青澄是穆严之女,却又拿不出证据,能够证明穆青澄就是年少时的“阿鸢”。
因此,哪怕两人都有心解除误会,且开诚布公的谈过几次,结果都不尽人意。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看着穆青澄愤而离开,宋纾余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顺着窗前的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屋里的烛火,几乎快要燃尽,火苗映在窗户上,仿佛一只兽,不断地跳跃,却始终跳不出那方寸之地。
宋纾余棱角分明的五官,好似被昏黄的光线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极,一半明,一半暗,整个人充斥着颓废又落寞的气息。
外面有人敲门,“叩叩”的声音响了好几息,宋纾余不理不睬,恍若未闻。
刘妈妈推门进来,先将灯油添满,再从柜子里拎出药箱放在圆桌上,然后走至窗边,弯腰搀扶宋纾余,语气里满是慈爱和心疼,“二公子,您胳膊上的伤,该换药了。”
“不用。”宋纾余情绪低迷,嗓音闷闷的。
刘妈妈迟疑了一瞬,故作为难地说道:“老奴受人之托,不好辜负啊。”
宋纾余扭头看向刘妈妈,眼里浮上惊惶之色,“祖母知道了?”
“放心,老夫人不会知道的。”刘妈妈赶紧安抚道,“是穆姑娘嘱咐的。老奴欠了穆姑娘的人情,怎敢不照办呢?”
宋纾余的担忧,瞬间换成了欣喜,“真的?”
刘妈妈不擅说谎,但她硬着头皮,给了宋纾余肯定的回答:“真的!”
“换药吧。”
宋纾余无须搀扶,自己便痛快的起身,从奄奄一息到精神抖擞,只需三个字:穆姑娘。
刘妈妈欣慰之余,想起方才在院里遇到穆青澄的时候,穆青澄脸上没有来得及掩藏的怨忿,不免忧心忡忡。
换药的时候,刘妈妈有意为宋纾余分忧,言语婉转的提醒道:“二公子,与姑娘相处呢,不好冒失,也不好无礼的,要徐徐图之,以真心换真心。”
宋纾余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刘妈妈,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