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有经验的老矿工说,看起来里面的矿藏量还不小,品质也不错,若是能开采出来好好利用,不管是锻造兵器还是农具,都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纯懿一听这话,也是欣喜不已,立刻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结。徐结比纯懿更清楚这代表了什么,激动地在屋子里不停绕圈,抚掌大笑:“好,真是太好了!纯懿,你真是皇兄的福星啊!”
纯懿满脸笑容,递上几张图纸:“这是矿井的地图和初步查明的矿石分布情况,我的人在那边已经把一切备好,皇兄派人直接过去与他们交接就行。”
徐结脚步一顿,面露诧异:“交接?交接什么?”
他这一问,把纯懿也搞糊涂了。她迟疑道:“当然是交接矿务啊。发现矿井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开采、运输、冶炼,件件都是大事要事,自然要由朝廷要员亲力把控……”
“对啊,”徐结非常理所当然地反问,“你是长公主,还不算要员吗?”
纯懿怔了一下,将徐结的话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的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很有些不敢置信:“……我?”
“自然是你。”徐结点头,似乎是看出了纯懿的惊诧,他笑着打趣,“这矿是你发现的,自然得你担负起责任来,可别想着丢给旁人,做甩手掌柜。”
这座新矿是纯懿的心血和希望,若是可能,她自然也想亲力亲为。可不久之前,她刚刚因为在太学开设武科的事情惹了一众文臣厌烦,现在若是再冒出头来……
“没关系,有皇兄在。”徐结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宽慰她,“日后的矿务不会少,你一直藏在后面也不是个办法。这样,你写个正式的奏本明日递上来,在朝议上过了明路,以后,你也就能名正言顺地管事了。”
他看着纯懿亮晶晶的双眸,笑着轻勾她的鼻尖:“更何况,你为我南庆做了这么多事,呕心沥血的,你不在意名声,皇兄却不能抢你的功劳。等我南庆重现辉煌的时候,属于你的功绩,皇兄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
自从回到南庆,纯懿做了很多事,也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后骂她,她却并不在意,也不图什么回报,只求完成心中执念。
可不在意归不在意,被人看到她的委屈,这还是让纯懿非常感动。她用力点头:“好,我晚上回去就准备奏本。皇兄把这件事交给我,就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做好,给您大大的回报。”
然后又补充:“超出您预期的回报。”
纯懿这般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的许诺,让徐结笑弯了眉眼。他点头:“皇兄知道你的心,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就是亏了,皇兄和你皇嫂的金冠也还能卖些钱,总能弥补些许的。”
纯懿被他逗笑了。她嗔他一眼:“我要您的金冠做什么!等我南庆强大了,击败虞娄,把二帝和大家都接回来,我要他们一人给我一顶金冠,这才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听纯懿提到陷落在虞娄的二帝和大庆旧人,徐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看着纯懿欢快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迈步。
他的步伐缓慢却稳健,一阶一阶登上高台,手扶上龙椅两侧雕刻精美的龙头,摩挲一会儿,才缓缓落座。皇座上方的藻井盘旋着一条巨大金龙,金龙落下一片阴影,正罩住了徐结的上半张脸,明暗不定,神情莫测。
第二日,纯懿的奏本一递上去,果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她的奏本里不止写了要开凿矿井,还提议要更新军械、鼓励农桑、兴修水利等事项,洋洋洒洒列了八条,条条都往世家新贵的心尖上戳。
这可都是最赚钱抢手的好活计,尤其是开采矿井,只要一开工,白花花的银子就不间断地朝腰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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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已有的矿藏早就被世家和重臣瓜分干净了,就靠着垄断来获取暴利。现在纯懿要来插手矿务,那与抢他们的财路有什么区别?
之前她搞的什么募兵什么武科,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了,现在她要动矿务,绝对不行!
户部尚书最先出列,先是列了一长串数字的预算,然后紧接着哭了一通穷,暗戳戳指责纯懿什么都不懂,国库里没钱给她挥霍。后面再开口的官员就直接许多了,有指责纯懿身为公主不应该插手政事的,有提议让纯懿赶紧回府照顾驸马的,甚至有那早就看纯懿不顺眼的,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牝鸡司晨、祸乱朝纲的。
局势混乱到徐结亲自连喊三声“肃静”,才堪堪止住了一片骂声。
似乎是看出了这次大家的反对意见都很激烈,徐结没再试图私下里和缓解决,而是直接采用强硬手腕压制群臣,强行任命纯懿参与矿务。可因着这次纯懿的行动太过大胆,严重威胁了各方利益,就算徐结已经当朝宣布了他的决定,大臣们还是不依不饶,甚至不顾朝议礼仪,一窝蜂围拢到徐结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许他离开。
最后还是纯懿和贤宁动用了陆家军,才将徐结从众大臣的包围中解救出来,护送回宫。
徐结的形容是少见的狼狈。他看着纯懿欲言又止,许久之后,才长叹道:“这次,他们是真的恼了。”
纯懿沉默一会儿,然后提议:“不然,还是由您选派要员……”
“无妨,皇兄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徐结摆摆手,苦笑,“不过纯懿,恐怕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要低调一些了。正好矿务也够你忙一会儿的,暂时就不要再提出些新想法了,等风头过去再说,好吗?”
纯懿抿唇。良久之后,她安静地点头:“好。”
第 77 章
第一铲矿石挖出来的时候,夏日已去,秋高气爽;第一批新式军械锻造出来的时候,秋叶离枝,冬风凌冽;而第一股清水通过新修建的水车从河间流入地头时,正好是第二年的春天,春耕伊始,万象复兴。
这么些日子,纯懿没再提出些什么新的设想,只一心忙着徐结不惜与群臣对立才能交付给她的事务。不过听陈东说,朝中的众位大臣们并没有因为她的沉寂而改善些对她的观感,与之相反,他们更加警惕地盯着纯懿,生怕她是在攒什么大招,哪天又突然给他们爆出个惊雷来。
纯懿对此一笑置之,她的那些提议所得出的结果,也已经在悄然影响南庆朝堂。
本就强悍的陆家军战力更强,与虞娄小有摩擦的几仗,都能得了胜利;
矿石开采、大型器械和水利工程的进度也不错,不说后勤保障和供应能力大大增强,就说为朝堂增收增税的贡献,都已经让徐结乐得眉开眼笑;
从太学新入朝的官员也明显要体魄强健得多,就是文臣,个个也都会些拳脚功夫,有些甚至在兵阵军法上还很有研究,若是再遇到战事,他们甚至都能立时披甲,文臣转武将的。
而若说有什么让纯懿忧心的,也就是陆双昂了。
延陵宗隐是真的对陆双昂抱了必杀之心,下手狠辣毫不留情,陆双昂虽然幸运保住了性命,但也一直都没能苏醒。无数医官来来回回的诊治,都说他身体一直损耗严重,这次伤上加伤,重创了心脉,只能这样先留着命在,再一直小心用珍贵药材滋养身体,时日久了,说不定就醒了。
说不定。
纯懿明白他们的言下之意,有可能醒了,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守着这样的陆双昂,心疼之后,纯懿就越是咬牙整日忙碌。总有一天,当南庆足够强大,她一定要把他们所承受的这些痛苦,一笔一笔地亲自向延陵宗隐讨回来。
巧的是,延陵宗隐也与纯懿抱着相同的想法。
他多次栽在纯懿手里,甚至因她而背上弑兄骂名,几乎失去一切。若说这些他都能泰然应对,对她的恼恨,却在延陵宗隐终于发觉了自己的隐秘心思之后迅速达到了巅峰。
他已动心,她却不爱他。
延陵宗隐听着屋内喧嚣热闹,脸色却黑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屋里的人喝得尽兴,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丝毫没发现延陵宗隐就在门外,还在高声谈笑。
世间众人大多都爱看英雄落难,一直强势悍勇的延陵宗隐终于虎落平阳,一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王室旁支笑得几乎仰倒,不住拍着旁边人的肩膀。
“要我说,那延陵宗隐真是上不得台面,到底是奴婢养的,竟然看上那么个转了几手的大庆娘们儿。”那人一边笑,还一边动作夸张地来回翻转手掌,大声嘲讽,“结果你们说怎么的,那娘们儿还没看上他,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