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纯懿现在也算了解延陵宗隐,立刻便看出了他的厌恶。条件艰难时,他百无忌讳,多脏多苦都能忍受,但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也并不是愿意自找苦吃的人,身上还是有一种属于王子的骄矜劲儿的。

纯懿立刻便抓住机会扑了上去,死死抱着延陵宗隐的双腿,对着他唾沫横飞地絮絮叨叨,可说的话含含糊糊又反反复复,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延陵宗隐彻底失了耐心,毫不怜香惜玉地伸腿一踹,就将纯懿整个身子都甩了出去。纯懿的身体直直撞上墙壁,这才滚落下来,她也不再挣扎,忍着肋骨处钻心的疼痛,就势蜷缩在地上,低低呻吟。

延陵宗隐缓缓走到纯懿面前。他俯下身子,半蹲在纯懿身边,将那根手指在纯懿还算干净的衣裳上反复擦拭,眼睛却一眨不眨观察着纯懿疼到扭曲的脸。

她面上的纹理非常自然又真实,还是没有一点儿面具的痕迹。

延陵宗隐终于彻底失望。他收回手,站起身来,冷冷瞥了地上的老妇人一眼,转身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步步远离,纯懿动都不敢动,依旧蜷缩在地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变,在心里数着他的步子。

一步,两步……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再走一步,只要再走一步,他就会迈出门槛,离开这间屋子。

纯懿心里拼命祈祷,可那脚步声却突兀地停住了。一阵安静之后,脚步声忽然转向,大步又迅速地再次向她靠近。

然后在纯懿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掐着她的脚踝,动作粗暴将她的一条腿高高扯起,一掌就掀飞了她的鞋子,转眼又拽下了她的袜子。

纯懿浑身僵硬,下意识抬眸,惊恐看向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逆光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罩得严严实实。纯懿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将她的一只光裸的脚扯在身前,浑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僵硬站在原地。

一只皱纹横生的、黑瘦扭曲的、丑陋的脚。

直到延陵宗隐的身影彻底消失,纯懿的心依旧剧烈跳动着,仍旧余悸未消。

延陵宗隐这个人,真是太过可怕,甚至缜密到恐怖的程度。就是伪装,一般人哪里能想到,连层层藏在鞋袜衣裙之下的双脚也要一起伪装?当时孛果儿要为她的腿脚胳膊也涂上特制涂料的时候,纯懿还觉得他有些多此一举,只是有些不好拂了他的心意,才忍着没有提出异议,却没想到,延陵宗隐竟真的会杀个回马枪,扒了鞋袜来检查她的脚。

差一点点,真的是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暴露了。

就算陆双昂还没有回来,纯懿这下也真的不敢再在道观里待着了。她颤抖着手脚胡乱套上鞋袜,跌跌撞撞离开了道观,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没有见到余晚飞,现在还又与陆双昂失散,纯懿独自在人群中徘徊,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生怕这么在街上继续游荡,一会儿又遇到延陵宗隐,最后半是有意半是无心,又走回到孛果儿的医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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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口处停住脚步,纯懿抬头,看着那有些陈旧破烂的匾额,心中犹豫。延陵宗隐如果对她起了疑心,顺着老妇人的身份继续追查,很可能会找到这里,不仅她会暴露,好心的孛果儿和扎娜也会有危险。

纯懿便又后退几步,决定还是离开为好。

医馆大门却在她身后被推开了,纯懿回身,看到了孛果儿憨厚的笑脸。他对着纯懿伸出双手,热情招呼她:“丫头,怎么不进来?你婶子做了你爱吃的甜饼,还热着呢,快来尝尝!”

纯懿的眼前就有些模糊了。她缓缓回身,走向那只对她伸来的手。

再次骑上马继续前行时,延陵宗隐脑中却仍然不停回想着之前的情形。那的确是个老妇人,他已多次确认,应该是绝不会有问题,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寒风凌冽吹来,将他的满腔厌恶吹散,有些翻滚混乱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她苍老丑陋的面庞,下垂耷拉的眉眼,看向他的惊恐畏惧的眼神……

那种眼神……

延陵宗隐忽然勒马。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立在马背上皱眉思索一会儿,忽然调转马头,脚后跟重重磕上马腹,大喝一声。

马儿便又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待延陵宗隐重新闯入那间屋子,里面空空如也,那个老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的木屑血迹和供桌上的那个大洞,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延陵宗隐目光在空荡的屋子里逡巡良久,忽然唇角上扯,露出一个浅淡的嘲讽的笑。那笑容越来越大,渐渐扩大到他的全脸,让他英俊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狰狞又可怖。

“好啊,真是很好。”延陵宗隐缓缓点头,脸色阴鸷吓人,语气满含恨意,忽然喝道,“黑塔!”

黑塔出现在他身后,俯身垂手,恭敬等待着。

“按着刚刚那张脸,给我去查。”他冷声道,“戏院,画楼,技巧铺子,杂耍摊子,只要能上妆画脸的地方,全都给我查。”

黑塔立刻便应声。正要转身,就听延陵宗隐又缓缓补充:“还有医馆。城里的医馆,给我一间、一间,挨着找。”

黑塔他们的动作的确很快,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清空了两边的邻居,层层包围了孛果儿的医馆。延陵宗隐穿一身黑衣,缓缓从夜色中走出,立于纯懿才徘徊过不久的台阶之下,像是暗夜中索命的修罗。

视线在那破烂的匾额上略一停顿,又很快就移开。延陵宗隐伸出右手,五指一根一根握上刀柄,然后动作缓慢却利落地抽出大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寒的光,映出他黑沉冰凉的眼。

延陵宗隐一脚踹开医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第 64 章

孛果儿和扎娜正靠在一起烤火,家里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两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挟着怒意迈入屋子的男人时,两人面上有明显的畏惧,却没有多少惊奇,似乎是已经预想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延陵宗隐也敏锐发现了这一点。他沉声开口:“她呢?”

孛果儿安抚地拍了拍扎娜的手背,自己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丫头已经离开了。”

在刚刚问出口的剎那,延陵宗隐也已经预想到了这个回答,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心里控制不住地腾起一阵怒火。现在纯懿不在这里,他的火气便全数朝着孛果儿撒去:“就是你帮她换了样貌?”

孛果儿知道说谎没用,也没有尝试欺瞒,诚实地点头认了下来:“对,是我。”

延陵宗隐黑眸眯起。他定定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虞娄大夫,手指将刀柄捏的更紧,甚至还将大刀微微上抬了几分。虽然没再说一个字,可他浑身上下萦绕的杀意,明显到让不通武艺的孛果儿和扎娜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黑塔和几位熟悉延陵宗隐的亲兵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延陵宗隐一声令下,就血洗这座宅子。就在这时,孛果儿却忽然动了。

他竟然主动上前几步,走到延陵宗隐面前,对着他恭敬行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迭的四四方方的纸条,放在手心里,双手呈给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却没有接。他扫那纸条一眼,将视线重新放在孛果儿身上:“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丫头没说,也不让我问。”孛果儿实诚地摇头,“但是她临走之前,将这个交给了我,说如果有人找来,就用这个保命。”

孛果儿倒是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一点儿都不隐瞒。延陵宗隐又扫那纸条一眼,冷嗤一声:“保命?就这么个东西?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