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身子好了,那日延陵宗隐留下的让她“一一还回来”的话,便开始频繁在她耳边回响。纯懿日日悬着心,生怕延陵宗隐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不过随着北迁队伍越来越靠近燕京,延陵宗隐等几位虞娄主将越来越忙,每日焦头烂额的,倒是没有时间来寻纯懿的麻烦。

不为别的,燕京,便是大庆与虞娄交接之地。出了燕京,就是真正出了大庆故地了。

一路上总体还算安分的大庆俘虏们,终于渐渐焦灼起来,每日里的逃跑、刺杀、闹事,一件接着一件,层出不穷。最棘手的是,不仅是宗室大臣们不愿离开大庆,就连被迫跟着一起北上的工匠、商贾、百姓们都纷纷哗变,闹将开来。

与庞大的俘虏队伍相比,虞娄人手明显不足,一时间手忙脚乱,镇压了这头又忙着跑去那头,整天疲于奔命,连太子延陵宗隽都被逼的刀不离手,甲不下身,随时都要指挥着去逮人。

时日一长,虞娄人终于受不了了。延陵宗隽一连杀了十几个带头逃跑的宗室,又威逼着太上皇亲自出马安抚旧臣,这才终于堪堪掌控住了局面。

而对于那些无官无职又不是宗室的百姓,虞娄人的手段就简单粗暴的多杀。一人闹事,杀一家;几家闹事,杀几族。那几日,队伍前进的一路上都飘着浓重的血腥味,路边更是残肢断手无数,让人只看一眼就得不忍落泪。

在这般铁血手腕压制下,北迁队伍终于到达燕京海云寺。

海云寺在燕京城城南,后院有一眼温泉泉眼,据说有极好的养生温补之效,也因此,海云寺香火极盛,是北境第一大寺,就是在汴京和上京也极为有名。

寺庙不算大,住不了多少人,除了几位虞娄主将,只有大庆皇族才被允许进入。一进入寺庙,不管是虞娄人还是大庆人,俱都洗手焚香,虔诚叩拜,场面倒是久违的和谐。

纯懿心中沉沉的,佛像下静默站了一会儿,悄然转身出了大殿。

寺里的沙弥们都避在院中,整整齐齐站成几排,个个都是闭眸合掌,口中轻颂佛号,手中念珠一颗一颗飞快转动,气氛肃穆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悲悯。

唯独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小沙弥,他年龄还小,心性不定,个子也不高,身上的袈裟都拖在了地上。他就偷偷睁开一只眼,右手端正立于胸前,左手却在身后窸窸窣窣的摸索,将袈裟下摆拽在手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偷笑,又悄悄去觑师父的脸色。

师父一无所觉,倒是对上了纯懿的视线。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生怕挨打。可看到纯懿长得美貌,面色温和,对他轻轻点头微笑,没有要去告发他的意思,便也大了胆子,对着纯懿回了一笑。

诵经结束,他便主动跑到纯懿身边,对着她像模像样的合十一礼:“女施主有礼,贫僧永愿,阿弥陀佛。”

“永愿师父。”纯懿也对他回礼,将他的名字在口中过了几次,笑道,“‘永愿厉高翼,慰我丹桂丛。’真是个好名字。”

永愿听不太懂。他挠挠光溜溜的脑袋,愣头愣脑地道:“女施主有什么愿望吗?贫僧可以帮你祈愿,佛祖会护佑你的愿望实现的。”

“我的愿望?”纯懿怔了一下,笑道,“有的。那就麻烦永愿师父帮我写一篇愿文,希望我有生之年,可以回到这里,来亲自还愿吧。”

永愿年岁小,但这一行大庆人的身份,他还是模糊知晓的。此刻,看纯懿美丽中带着哀戚的面容,想到她短短时间便彻底翻覆的际遇,不由也有些感叹世事无常。

她想要回来还愿……

恐怕是难于登天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帮他隐瞒了刚刚的走神,永愿不忍心拒绝她。他用力点头,许诺一般:“女施主放心,贫僧一定会尽力。”

纯懿微笑,手下意识地就去摸藏在衣襟里的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她所有的纸票碎银。她拿出里面面额最大的一张纸票,递给永愿:“这是我的香油钱。我恐怕不能常来,就一次多给一些,还请永愿师父收下。”

永愿急急摇头,怎么说都不肯收。

纯懿无奈,环顾四周时,却忽然看到根植在寺院墙外,却越过院墙盛开着的艳黄色的小花。

她走过去,扬起胳膊掐下一朵,递到永愿面前:“迎春花。‘预知天地意,逐暖露光华。’就当做我的福愿吧。”

永愿愣愣接过,将这朵小花捧在掌心。

几年之后,海云寺的迎春花与后院温泉一道,并称为海云寺二绝。在春日还未到来的时候,海云寺前后已开满了迎春,为所有人带来春天的希望。

而纯懿并不知道这一切。这天晚上,她整个人都浸泡在海云寺温暖的泉水中,雪白的后背被迫在岸边石头处上下摩擦,发丝飘散在水面上,顺着荡漾的水波缠绕着延陵宗隐麦色的背脊。

一只大掌忽然覆上她单薄的肩胛,将她温暖的皮肤与滑凉的石块隔开,也让她热辣辣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而有了自己手掌的保护,延陵宗隐不再刻意控制力道,每一个动作都酣畅淋漓,让纯懿几度失神。最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缠绕在纯懿耳畔,手指温柔抚弄着纯懿的脊背。

“出发前你说过,就是死,也会让我离开大庆地界再死。”纯懿的声音还带着脱力后的沙哑,语调极轻,却非常平静,“明日离开燕京,就彻底出了大庆故地了。所以……”

她从延陵宗隐的怀中挣开,直视着他的眼睛:“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吗?”

延陵宗隐面上带着飨足之后的快意。纯懿的话着实不够好听,他却也没动怒,而是挑了眉,饶有兴趣的问:“如果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做什么?”

看着纯懿的眸子,他凑近她些,轻笑:“杀了我吗?”

纯懿抿唇不语,只直直看着他。她的脸上还带着刚刚生出的红晕,神情却很是认真,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认真考虑着延陵宗隐的提议。

然后,在延陵宗隐的注视下,她忽然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第 35 章

她的吻生涩,像一只小兽一样气势十足的撞上来,却只会来回啃着他的唇,胡乱地拱来拱去,不得章法,甚至一个不小心还咬破了他的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开,还带着温泉水中的硫磺味,有些腥,有些苦。

延陵宗隐却觉得她的唇柔软又香甜,她的身体温暖又馥郁,让他飘然欲仙,甚至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双手先一步行动,紧紧环着她的背脊,用力揽住,几乎想要将她按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延陵宗隐的手劲儿大,他自己觉着还是刻意控制了力道,却勒的纯懿难以喘息。再加上他渐渐夺回了主动权,反客为主地凶狠亲吻着她的双唇,几乎夺去了她口中所有的呼吸,纯懿慢慢就察觉出头晕脑胀的出不上气来,双手胡乱推拒着延陵宗隐宽厚的肩膀,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延陵宗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甜美,喉结滚动着,沙哑着嗓子:“怎么了?”

纯懿胸膛在温泉水的环绕中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神志。她白皙的手臂从水中抬起,抹了抹被吸吮得红润的双唇,轻声道:“我要这样做。”

延陵宗隐沉醉在她突如其来的主动中许久,早就将两人之前的对话抛到了脑后。此时听纯懿突然一句,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他问:“如果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做什么?杀了我吗?”

纯懿回:“如果明天是我的死期,我会像这样,用尽全力来讨好你,对你好,让你不要杀我。

温泉中雾气蒸腾,迷了纯懿的眼睛,她便又将胳膊从水中抬起,去擦拭仍带着红晕和泪痕的眼眶。

延陵宗隐的视线不由自主跟随着她雪白的胳膊一起上扬,看她柔软的手指在明亮的眼睛上拂过,有水珠顺着她的鼻梁向下坠落,一路滑过娇俏的鼻头、软糯的唇瓣、修长的脖颈、迷人的锁骨,最后从雪白的沟壑重新没入水中。

他喉结又动了动,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对我好?好到什么程度?与对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