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那就一起埋。”延陵宗隐冷笑一声,“拿来!”

外面一阵窸窣,以延陵宗隐行事疯狂的程度,是真的能干出将这里直接炸开的事的。

唐括额尔又看看石门,终于下定了决心般,朝着纯懿飞跑过来。她狠狠捏住纯懿的下巴,分开她的双唇,将瓷瓶里的液体一股脑倒进了纯懿嘴里,然后如释重负地将空瓶扔到一边,竟然抱臂“呵呵”笑了起来。

“谁怕谁啊,”唐括额尔语带挑衅,倨傲地仰着头,“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啊。”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乖张,纯懿虚弱地靠在一边,很是有些无奈。可很快,疼痛就渐渐从肚腹中泛了起来,五脏六腑都像被抛进火焰中炙烤一般,剧烈的灼烧痛感涌上喉管。

纯懿咬牙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力竭,身子顺着墙壁缓缓滑下,两手本能地死死压着小腹,全身都蜷缩在一起,眼前一阵一阵发红,耳边的声音渐渐缥缈,神志也缓缓涣散开来。

在她最后的混沌时刻,整个世界都似乎震了一震。激荡的尘土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她奔来,一双温暖的大掌颤抖着覆上她已开始微微痉挛的身体,不住按压着她的腹部。有人好像在她耳边喊着什么,然后,什么东西顶开了她的双唇,一股强劲的吸力传来,拼命攫取着她口中的空气,和她被灌下的正在她体内滚烫沸腾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冰凉细致地拂过她的身体,驱散了残存的灼烫。纯懿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明亮的日光晃入她眸底,让她下意识轻轻侧过脸去躲避。

她这细微的动作却立刻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正在她手臂上移动的冰凉绢帕一顿,女声柔和,带着发自真心的惊喜:“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纯懿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有些愣愣地开口:“嘉荣姐姐……”

最后一次与她见面的场景重回心底,纯懿乖觉改口:“十二王妃。”

“还是喊我姐姐吧。”嘉荣低下头,继续用绢帕仔细擦拭纯懿的手臂,神情认真又温柔,“你出了这种事,身边没有家人给你撑腰怎么行……”

嘉荣微一停顿,忽然抬头,对着纯懿笑道:“不对,可不是没有人给你撑腰。延陵宗隐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事闹大,除了要退婚,还要求唐括家交出唐括额尔。”

她摇摇头,又继续帮纯懿擦拭身体:“延陵宗隐是什么人,唐括额尔到了他手上,哪还能活?就是想痛快的死都是不可能的。大王这两日因着这事焦头烂额,托我来这里看看你。”

她的手在纯懿胳膊上轻轻一点,飞快冲着外面瞥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纯懿:“你外表看着柔弱,却是姊妹里最坚强的,你大概不知道,我其实真的很佩服你,也相信你能熬过来。现在你既然醒了,我也就放心了,这便回去了。”

一边说着,嘉荣微侧了身子,在身体的掩护下,飞快从怀中掏出一张迭的四四方方的纸,借着帮纯懿擦拭的动作,迅速塞进了她被中。

迎着纯懿很是疑惑的双眸,她对着纯懿眨眨眼睛,微笑:“我从小就不像你这般聪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尽量帮你到这里。纯懿,别放弃,千万别放弃,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第 92 章

嘉荣塞来的是一张名单。

一张并不很长、但也绝不算短的名单。上面写了几位虞娄重臣的名字,还很细致地标出了谁可以寻机求助,谁不堪信任,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去联络。

嘉荣现在可是虞娄的王妃,她是怎么在虞娄宫廷之中联系上的这些外臣,又是用什么作为代价才换得了他们的些毫支持,纯懿几乎难以想象。

而嘉荣也不说。她只是将这份名单交给纯懿,神情中依旧带着隐藏不住的些微怯懦,说出的每个字却都异常清晰:“我的裴郎死了,我的烨哥儿也死了,我也不甘心,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也什么都不敢做。”

“可你成功逃走了。你知道吗?你离开上京的第二天,我听闻消息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又有多受鼓舞。”嘉荣手指轻柔拂过纯懿脸颊,帮她将脸侧碎发别到耳后,“所以我才有胆子做这些。纯懿,你既然能成功逃走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我把这些给你,在你手里,它更有用。”

嘉荣已经走了许久,纯懿仍旧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将整个头脸都埋在被子里,痛哭失声。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的坚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今天嘉荣的到来却如同一缕阳光,在一直以来笼罩着纯懿的阴云中划出一道光。

嘉荣告诉她,她的坚持其实是有意义的。只要还在努力,不管是短暂的成功,还是一时的失败,都是有意义的。

忽然,蒙在头上的被子被一把拽开,刺眼的光线晃得纯懿下意识脸庞微侧,将一只手搭在眼睑处,试图遮挡。一只大掌却捏住纯懿的手腕,将她细瘦的胳膊拎了起来,然后俯身,仔细打量纯懿鼻水泪水都糊在一起的脸。

延陵宗隐嗓音也是沙哑的,语气有些古怪:“你在哭?”

纯懿下意识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胡乱擦拭着狼狈的脸颊,声音沙哑,没好气的:“我差点就死了,你还不许我哭吗?”

这下,延陵宗隐连表情都古怪了起来。他将纯懿的胳膊拎得更高,自己俯身更低,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几乎紧贴上纯懿泪湿的脸,锐利的眸光在纯懿面上细细逡巡,似乎是想看出什么似的。

纯懿被他看得别扭,细瘦的腕子在延陵宗隐大掌中挣扎扭动,五根手指扑棱着想要逃出延陵宗隐的桎梏。

延陵宗隐也没再坚持,轻轻撒了手,纯懿便飞快抽回自己的手掌,一边小心揉捏着泛红的位置,一边轻推延陵宗隐一把,让他给她腾出些空间来,然后就努力想要撑起疲软的身子半坐起来。

可她才刚醒,余毒未清,力气也还没恢复,折腾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起身,反而将身下的被褥卷出好几道褶皱,直挺挺立在她娇嫩的皮肤下,实在是突兀碍眼得很。

延陵宗隐抿紧了唇,见纯懿还在努力,便隐忍着将视线转向别处。可很快,他又重将视线转了回来,眼看着那褶皱越来越多,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健壮的身体重新虚悬在纯懿上方,密密实实占满她起身的空间,强迫她重新躺回被子里。

然后,他一只手探入纯懿腰下,微一用力,就将她整个身子都抬了起来,几乎是揽压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却越过纯懿伸到床上,去抚平床褥上的褶皱,粗噶着声音也不忘冷嘲热讽:“都卷成面花卷子了,睡着不嫌硌得慌吗?还是公主呢……”

延陵宗隐的动作却忽然一顿。他两根修长的手指从床榻上夹起一张迭得四四方方的纸,垂眸打量着:“这是什么东西?”

纯懿心里一惊。

嘉荣塞给她的名单!

这个东西可不能被延陵宗隐看到。以他的敏锐,立刻便会怀疑到嘉荣头上。

纯懿顾不得太多,探长胳膊从延陵宗隐手中将那纸条抢过来,紧紧捏在自己手心里:“还给我!”

延陵宗隐黑眸微眯。他挑眉,一边继续去抚平床褥上的褶皱,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这么宝贝,什么东西?”

纯懿心中微微一紧。她努力摆出一副泰然的表情,当着延陵宗隐的面将那纸条塞进里衣衣结之中,镇定道:“我的遗言。”

对上延陵宗隐的目光,纯懿微笑:“唐括额尔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可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这次,她至少还愿意让我说几句话,若是换了别人直接砍了我,我连句遗言都没机会说,那可冤死了。”

说完,她拍拍腰间藏着那小纸条的位置,故作认真道:“你记好了,我放在这里了。若是哪天我出了事,你要是能找到我,记得翻这里找一找。”

“胡说八道什么?”延陵宗隐皱起眉头。他这次着实是有些被吓到了,听不得什么“死”字什么“遗言”的,当即阴沉着脸紧抿了唇,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纯懿本来也就是为了转移延陵宗隐的注意力,现在他不提了,她自然配合,也乖乖闭了嘴不再开口。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延陵宗隐沉默着将最后一条褶皱抚平整,确认床褥再次恢复柔软平滑,这才将纯懿轻轻放回床上,又粗手重脚地帮她将被角牢牢环住脖颈,这才重新直起身来。

他高大的身躯直挺挺立在床边,看着乖巧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纯懿,视线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你让唐括额尔转告我的话,我听到了。”

延陵宗隐嗓音像鸭子般粗噶难听,与他英俊冷傲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奇怪到甚至有些可笑,可他的神情却是纯懿之前没见过的认真,隐藏着几分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的试探和期待:“这次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也算是死过一次了。我不会拿南庆撒气,反而会全力推动两国和谈,那你呢?你说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