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纯懿的理智随着着一个“是”字分崩离析。她身子还软着,连抓起身边的杯盏碗碟摔个粉碎都做不到,只能抖着手,将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推到地上,然后四肢拼命挣扎,在附身而来的延陵宗隐身上脸上拼命捶打。

延陵宗隐挨了她软绵绵的好几个耳光,终于忍不住了。他只用一只大掌就制住纯懿纤细的手腕,低吼道:“你别发疯,难道是我给他们赐婚的吗?讲点道理行不行?”

纯懿完全听不进去延陵宗隐的话。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憎恨,直勾勾盯着延陵宗隐。

“知道了这消息也好,现在你看清状况了吗?”延陵宗隐俯视着被困在他身下的纯懿,冷冷道,“徐结不承认你的公主身份,陆双昂和那个贤宁公主都以为你死了,他们已经要开始新生活了!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在南庆,纯懿已经无处可去了,你明白了吗?”

延陵宗隐每说一个字,纯懿就掉一滴眼泪,待延陵宗隐说完,纯懿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自离开临安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流泪,她哭到浑身颤抖不停,嘴里不住重复着:“是你,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欺骗了皇兄,让他误会,皇兄不会这么对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延陵宗隐!”

不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你就真死在你那好皇兄手里了。

这句话在延陵宗隐喉中打转,几次都差点要脱口而出,最后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沉默看着哭倒在长榻上的纯懿,放开了制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听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了陆双昂哭,你最好哭得尽兴一点,一次哭个够。”延陵宗隐冷声道,“如果下次你再为陆家那个软脚虾流泪,我就去砍了他的脑袋,让你再也不用哭了。听明白了吗?”

他转身出了马车,大步走开一段距离,这才从腰间抽出大刀,神情狠厉地冲着路边岩石一阵劈砍,臂力大到将一块硕大的石头砍成了一堆石块,终于才停下了手,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看他冷静一些了,黑塔这才敢磨磨蹭蹭地上前。他低声提议:“郎主,不然我让塞里去陪着她?”

延陵宗隐没有立即回答。待呼吸渐渐平稳,他又愤愤挥刀扫落一片树叶草屑,这才转身,黑眸中已恢复了冷静。

“不必了,”他看向马车,沉声道,“别去打扰她,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

第 85 章

纯懿和延陵宗隐之间好不容易和缓一些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痛快的哭了一场之后,纯懿对待延陵宗隐只有一个态度:无视。不管延陵宗隐是刻意逗她,还是阴阳怪气嘲讽她,又或者是故作生气地吼她,纯懿通通都只继续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就是无事可做时,她宁愿盯着虚空出神,也不会给延陵宗隐哪怕一个眼风,仿佛他是一个上蹿下跳的杂耍戏子般,将他忽视得彻彻底底。

延陵宗隐气得好多次摔帘而出,然后一路上,又有不少石块遭了秧。

气归气,路还是要继续一起走的。在延陵宗隐又一次被纯懿气得狠了,出去找无辜的石块撒气时,无意从路过的行人那儿听了一耳朵,说从这里出发,向东南方向走上十里处,有一座神山,据说曾有佛陀在那里留下脚印,钟灵毓秀,风景如画,是一个放松怡情的好地方。

延陵宗隐阴沉着脸回了马车,硬邦邦地开口:“前面有座山,明日我们得翻过山,才能继续前行。”

然后又刻意补了一句:“别老是这副死样子,若是惹爷不高兴了,小心爷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纯懿低着头磨指甲,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又把延陵宗隐气走了。

第二日,车队偷偷摸摸地转了方向,朝着东南方向前行,待到中午阳光正好时,抵达了佛印山下。纯懿顺从地任由延陵宗隐将她半拉半抱起来,揽在怀里带出了马车,然后两人一起踏上蜿蜒的石阶,朝着山上缓缓行去。

这佛印山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已经到了夏末,满山的花却开得正是绚烂,路两边的树叶绿得深深浅浅,再配上湛蓝的天空和棉絮一般的云朵,美的像是一幅色彩浓烈的画。就连心情不佳的纯懿都不由渐渐看入了神,虽然面容仍是紧绷着,可灵动四顾的眼眸和间或露出的清浅笑容,还是被延陵宗隐看了个正着。

他不由心下自得,却仍努力板着脸,不住下压着总是想要上翘的唇角。

纯懿到底是身子瘦弱,软骨散的药性又让她脚下发虚,只顾着四处欣赏美景时,绣鞋一不留神就踩上了一块有些松动的石板,当即就一个踉跄,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滑了下去,差点顺着台阶滚落下山。

幸亏旁边的延陵宗隐眼疾手快,他一只大掌反身一勾,牢牢环抱住纯懿的腰身,将她紧贴在自己胸膛,另一只手则虚虚护在她的身后,以防纯懿真滚下去时还可以接住她。

纯懿也是结结实实被惊了一跳。她还不想死,骤然失去平衡时,下意识就将双手揽上了延陵宗隐的脖颈,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圈着他的身体,整个人几乎是吊在延陵宗隐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纯懿身上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延陵宗隐的鼻子里,她眼中的自己让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笑容。延陵宗隐不顾纯懿的挣扎,将另一只大掌也按上她的脊背,强迫她更加贴近自己,然后俯下身子,双唇靠近她的侧脸,若有若无地碰触她洁白的耳垂,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露陌娘子这么主动的吗?”

露陌娘子?

纯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延陵宗隐在喊谁。她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脑中重复几次,才恍然明白过来。

露陌,徐露陌,这是她的名字。

自从五岁被封为纯懿帝姬,大家都喊她纯懿,徐露陌这个名字就渐渐无人提起,湮没在幼时的记忆之中,甚至连她自己都忘了,在成为纯懿之前,她其实是露陌,徐露陌。

可是,这个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名字,延陵宗隐是怎么知道的?她不再是纯懿了,所以,他就为她找回了这个暌违已久的身份吗?

纯懿目光复杂看着面前的延陵宗隐,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个名字自然是延陵宗隐从大庆玉牒上一页一页找出来的。自喊出这个名字,延陵宗隐也小心观察着纯懿的脸色,此刻发现她面上只有惊讶,没有恼怒,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就挂着一幅吊儿郎当的笑容,故意加重语气,来回重复了好几次“露陌”,一直到纯懿面上显出几分恼意,延陵宗隐这才见好就收,挑眉问道:“你这名字什么意思啊?”

他阴沉着脸的样子惹人讨厌,这副纨绔调笑的样子更加讨厌。纯懿翻了个白眼,就转开视线,试图推开延陵宗隐亲昵的搂抱。

延陵宗隐自然不肯这样遂她的愿。他两只健壮的胳膊一个收拢,纯懿就像一只小鸡仔儿一样,被箍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延陵宗隐瞪着眼睛吓唬她:“说不说?”

纯懿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说!”

然后又气哼哼的补充:“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这还是纯懿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延陵宗隐心情大好,自动忽视了她话语中的恼意,反而饶有介是地点头:“也对。我有个叫肃鹴的名字,你知道吧?”

他扬眉,带着种欲盖弥彰的自豪:“我自己起的。我的封地在西边,鹔鹴是西方神鸟,翅膀展开遮天蔽日,气派的很。也就这种大鸟,才能配得上爷的身份。”

鹔鹴鸟,上古五种凤凰神鸟之一,纯懿当然知道。她还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鹔鹴飞则陨霜”,鹔鹴出现,则天下降霜。

而霜,就是落下的露。

纯懿不由扯唇,露出个满是自嘲和无奈的笑:倒是真准。

延陵宗隐自觉这下有了底气,很不客气地催促:“该你了。”

纯懿不想说。她眼睛一转,看向延陵宗隐:“别拿什么大鸟哄我。你不是叫延陵宗隐吗?怎么不说说宗隐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