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去泡茶，韩战陪乔方坐着，后者反而沉默了，韩战也不催他，就陪着他一起等李芙过来。

茶香弥漫之际，乔方才开口：“来北方愈久，我就愈迷惘，不管南边北边、我族异族，都是百姓；既有蒙拓这样的人，也有乔正这样可爱的孩子。”

他抬头，布上几条皱纹的眼睛带着迷茫：“正儿曾经问我，汉人和胡人为什么要打仗，大家为什么要死，真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吗？我说有。他又问，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要杀来杀去，我说，我不知道……”

他喝了口茶：“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有没有一种办法，让胡人和汉人永远不打仗？”又自嘲笑了两声：“是不是很痴心妄想？多少年多少人都这样过来，这都经历多少朝代了，凭我一人之力，又岂能做到？”

李芙和韩战静静听着，李芙来自21世纪，即使已经是最现代最文明的时代了，可战争也没从人类的世界消失，武器更是进化到核子生武，那是这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后来我和正儿遇到一位中原来的大师，他告诉我们，在任何环境都有快乐和痛苦。遇到快乐的时候，记得它不是永恒的；遇到痛苦的时候，也记得它不是永恒的；谁当帝王、谁的江山，也都不是永恒的。”

李芙点头：“真是好答案！有千年江山，没有千年朝代。大哥，你我都不必想那么远，只要想眼前，我们是为了平息这场战争而战，那就好了。”

0174 #174 南朝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方点头：“南人不可能把北方胡人都杀尽，难道要屠了人家全族。死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意义？正儿的生父是鞑靼人，母亲是鲜卑人，二弟是夜狼族，我与四妹是汉人……生来同声，长而异俗，可谁不是这天地间的生灵，又有谁比谁高贵？谁就该称王？谁就该沦为奴……”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韩战点头：“我们来大安，想刺杀掉蒙拓，不也是希望能以最少的牺牲，换取更大的利益。”

“大哥的意思还要更进一步，那就是取得共识，达到双赢。”李芙微笑：“若能消灭鞑靼的野心，让他们退回他们的领地，还北方于大晋；通商互惠、文化交流、互通有无……让百姓生活得更好，这远比征战杀伐更有意义。”

“那是一个多美好的境界？”

李芙点头：“会的，会有这么一天，我们不正在努力吗？”

“这仗不好打。”乔方道。

“不好打也要打。”李芙一脸睥睨：“朝堂上的口水战我在行。大哥，你别看我现在不在朝廷，只赋闲在家奶孩子，吵架的本事可没消失，更何况我有三哥挺我，放心，三哥不是一个穷兵黩武之辈，咱们这个愿景，会到来的。”

“愿景啊……”这个词真令人向往。

李芙发现三年的历练，或许再加上有乔正这孩子，乔方不一样了，整个人不再棱角分明，不再强调非战不可；而是会去思考打仗的意义，以及身为武者肩上的使命。

他的战场，是为了幸福的将来，不是为了屠杀，让别人陷入人间炼狱。

“明天席克会派四名手下出城。”乔方道：“我会尾随紧盯他们，你们要小心保护西耶王子，到时候……”他拿出两枚小巧铁管：“点燃这个，我们互相照应。”

乔方回去后，韩战和李芙也没“性致”继续，两人躺在床上搭话。

李芙从乔方的话里推测出刺客应该有四个人，再加上西耶护卫队里的奸细，最少有五个。

五个人要刺杀西耶，这些人的身手势必不凡，预计到时会有一番恶战；不过有韩战和乔方在，如果有这两大高手还保护不了西耶，那大家也不用再费劲了，直接收拾东西回家种田算了。

第二天清晨，韩战带着李芙到城外和西耶王子会合，李芙没想到薇娜公主也来了。

李芙很会骑马，但她必须掩饰一下，让自己的动作没那么利落，不过又不敢太作，怕有时候不小心露出破绽。

薇娜的骑术倒是不差，李芙把握一个度，就骑在薇娜公主身边，薇娜因为她会骑马，又高看了她一些。

韩战则被要求跟在西耶身边，这中了韩李二人下怀，正好贴身保护西耶。

西耶像放出来的小野马，喊了一句鞑靼话，两百多人如同离弦之箭直冲出去。

李芙和薇娜公主稍微落后，但速度亦不慢跟在后面，李芙更是专注盯着西耶身边的护卫，想找出奸细是谁。

今日朝日初升，一轮金阳光芒万丈，纵马奔驰令人心旷神怡，可李芙轻松不起来，从大安城外到白狼山足足四百里路，他们整整花了一天才抵达白狼山下。

当夜众侍卫扎营，准备第二天进山；西耶要在登基前，给自己猎一头猛兽，证明自己有带领整个鞑靼的能力。他带了足足两百个卫士，扎完营，卫士们碰杯饮酒、大块吃肉。

韩战很会烤肉，李芙更给西耶和薇娜用手摇磨粉器把绿茶茶叶和胡椒混在一起，一起研磨成粉末，洒在烤肉上；不到片刻，烤肉上茶香四溢，西耶和薇娜大为吃惊。

“这是你们南人的做法？还有这个东西好厉害。”西耶瞠着眼睛问。

李芙一脸得意：“不，这是民妇独创，这器具也是民妇看书研究，让我丈夫帮我做出来的。”其实就是仿现代用的胡椒研磨罐。

李芙从穿来大晋就喜欢研究这些微机关，韩战木工好，两夫妻闲暇没事，这两年更给小雪团做了好多有趣小玩意儿。

“真好吃！”西耶大口吃肉，有胡椒提味的甜美肉汁，又有茶叶清香，简直是味觉与嗅觉的双重享受。

薇娜也觉得有茶香的肉块，显得不那么油腻；她不禁感叹：“汉人还真是有底蕴的民族，这些我们都要学习。”

李芙直接把研磨器送给了西耶，她看出这孩子也是个器物迷；果然研磨器到了他手中，他乐开了花，一直给他表姐的肉片撒茶叶胡椒。

吃完烤肉，李芙煮起茶，看李芙煮茶绝对是一大享受，薇娜一旁给李芙打下手，学她怎么拿、怎么点，怎么淋壶，学得有模有样。

“你们南人都怎么说我？”西耶王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李芙想了想，装作不经意道：“南人很少提到大汗，但是……提到蒙拓将军多。”

西耶挑眉：“喔？说他什么？”

李芙道：“说他是鞑靼的守护神，整个塞外没有人比他厉害。”

西耶和薇娜听了眸光微缩，都显出不以为然的模样。

他们没继续这话题，李芙也适当闭嘴。

当夜，四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狼嚎，韩战和李芙的营帐就在西耶和薇娜两个帐棚旁边，划在重要守卫区里。

李芙睡不惯帐棚，整晚狼嚎，又浑身腰酸背痛，起来脸色就不太好；薇娜的婢女来找她，给她梳了一头辫子，韩战看了，抿嘴笑：“好看。”

吃早饭的时候，西耶突然又对韩战道：“方胜，你武功那么好，和蒙拓比，你也输他吗？”

韩战看了西耶一眼，又看向李芙，李芙忙悄悄拉了一下薇娜，薇娜会意，立刻转移话题：“等会儿我们是往西边骑，还是东边？”

西耶一愣，立刻会意；脸色一变，朝四周看了看，表情惴惴，然后就一言不发。

吃完早饭，收拾妥当就准备进山。一路上西耶似乎怀着事，韩战骑到他的身边，两匹马并列在一起，他侧过头去，轻声用匈奴语道：“我自然比他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