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饭吃谁想打仗呢？能给他们温饱的皇帝，他们怎么会不爱戴呢？

扬州军从午时开始派粮，一直派到深夜；每人领一袋粮，领到就让他们回家过冬。

第二天，李芙在河边踱步，见徐图在芦苇丛中站着，一脸不知思索何事？

徐图她是必须带回茂城的，毕竟是起义军的头子，不带回去无法交代。按照律法，他的脑袋应该留不住，李芙一旁看他，担心他寻死，自己不好交差。

“徐图。”

徐图转头，朝李芙笑了笑。

李芙走到他身边：“虽然你做了错事，但私心说一句，我真心佩服你。”她看他：“你是一条汉子，配我称你一声『徐将军』。”

徐图皮肤黝黑，行止朴实，有着庄稼人的善意，也有读书人的风度。他问李芙：“李大人是怕我寻短见？”

李芙欣然笑：“本来是，但我更相信你不会自轻自贱。”

“我若自尽了，对妳对我应该会是好事。”他看李芙：“带我回去……恐怕会连累妳。”

徐图聪明，他知道李芙若带他回去，说不定会替他求情；可自古以来，又有哪一个皇帝能容许反叛他的人活着？就算脾气再好的仁君也不可能，更别说他碾压了两个州，皇帝饶他，那些士族也不会饶过他。

“不尽然。”

徐图见她一脸有把握的样子，问：“当今天子……真值得妳这么信任？”

李芙瞇着眼，沉吟未答；仔细想想，她算真的了解高灿吗？

这世上有谁是真的了解谁吗？上一世的职业病，她总是会带着恶意去揣测人，对人性她从不敢去考验，因为很大的概率，没有人经得起考验。

可她又觉得，如果整个大晋她都说不了解高灿，那应该就没人敢说自己了解他了。

高灿心地不坏，两人也说过日后对徐图的处置；高灿接受了她的意见，不一定会赐死徐图，甚至可能授以军职，加以重用，以收服流民的心；但为了平息舆论，这一回去也会先将他押入死牢，待来年问斩，再从中斡旋。

“我信任的开盛帝，是一个用心为民的明君，他爱才如命。”

“爱才，还是爱财？”

李芙笑：“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杀你。”

“我不在乎我这一条命，若能救江南百姓于水火，我甘愿一死。”他看向李芙：“可我想朝您求一个人的性命。”

李芙心里一动，是他说的“故人”？

“妳和我来。”

李芙跟着徐图走进芦苇丛里，惊起一群鸟雀。

“其实起义时，我就知道我不会胜，只要朝廷愿意开仓赈灾，我就算死，也就值了。”徐图边走边说：“我的弟兄也都知道，这一仗打完的下场，妳已经让我们拥有我们设想的最好结局。李大人，如果皇帝要砍我的头，不用替我求情，只希望妳保住我一个兄弟，让他能为国征战，光复我大晋。”

他说的愈让李芙好奇了。

徐图将她带到一间茅草屋前：“是他告诉我，如果来的人是妳，江南百姓生计有望。”

李芙不知徐图卖的是什么关子，但被他激得心痒难耐，这“故人”究竟是谁？等她亲自打开门扉，见到里头那人的剎那，李芙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那人瘫坐着，眉前蒙了一块黑布，面容脏污，满头发都是泥垢，容貌是变了许多，可声音却一如往昔。

“徐大哥，你回来了？”

李芙捂着嘴，突然蹲在崔勇面前，伸手摸他眼睛上那蒙着的黑布。

崔勇登时愣住，抓住李芙的手：“谁！”

“崔大哥……”李芙哭了出来：“崔大哥，你活着、你活着、你还活着……”

崔勇整个震慑住，他没想到他这一辈子，还有机会听到李芙的声音。

“李……大小姐？”

李芙不管三七二十一，让跟来的两个士兵，其中一个比较壮硕的直接背起崔勇，然后用跑的，直接回了军营。

“韩战！韩战！”

李芙连夜叫来了军医，让他解开崔勇的蒙眼布，给他检查眼睛，结果看到两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李芙哭得不能自已，崔勇反倒看得开：“陛下……问起过我吗？”

“自然。”李芙收着眼泪：“我们以为你死了。”

崔勇声音满是绝望：“可我没脸活着，也没脸死去；我对不起五殿下，对不起乔将军，也对不起你们。”

韩战道：“胜败都是兵家常事，若人人像你这样想，那兵还怎么当？”

其实当初兵败，崔勇就算逃回京城，也是斩首一死的命运；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回来就好。”李芙道：“崔大哥，跟我们回去吧。”

崔勇道：“李大小姐，妳不嫌弃我，喊我一声哥，就听我的，在这里将我杀了，这样我就还是为国捐躯的崔将军。”

韩战大怒：“躲躲藏藏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要带这屈辱去死吗？你死了，那些鞑靼人就会滚回北方去？不会再残杀你的族人了？”

崔勇脸色惨白，整个人僵化。

李芙道：“崔大哥，你当初借我兵力帮我开河渠，帮的是我，也是曹县和郭庄；如今难道不能为了扬州百姓，再把鞑虏驱赶出去？死有轻如鸿毛，亦有重如泰山。你想，是自己名声重要，还是国家重要？”

崔勇不再说话了。

当晚，韩战派两个兵把崔勇整理干净，他则亲自帮崔勇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