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瑶乌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贡茶，杯子还是前朝百年的汝窑杯，你韩战和李芙在我每天忙成狗而我堂兄被打成狗的时候，捧着汝窑杯一时喝茶一时爽，一直喝茶一直爽吗？

又想到方才进来芙瑶山庄时，看到外面聚集了上千流民，而山庄设了粥棚，又有药童在那里熬药；有一处流民还组织起来织竹框草鞋等什物，交给穿山庄仆服的人收集，整个井然有序，不吵不闹，让他大为诧异。

进山庄后又彷佛进入另一番天地；秋收后的山庄一片金黄，靠近芙园还有一大片药田，绿油油的。沿路佃户的男人们在广场上晒谷制腊肉腌菜，有的在修器具泡茶聊天；妇女们围坐织布逢冬衣，孩子们笑语晏晏追逐嬉戏，远处山坡还有好几只高飞的风筝。他们脸上没有战争的压迫，只有丰年的满足。

如果这不是桃花源，何处是桃花源？

齐允一阵默然。

在他沉默的时候，韩战和李芙聊起天来，问她吃了没？方才他钓了一些螃蟹，又大又肥，晚上想怎么吃，让范大娘给她做。

这两人秀起恩爱来，简直没脸看；他只好佯咳两声：“李大人庄里的茶不愧是贡茶。”

他拉回两人的注意力，李芙看他，笑道：“齐大人谬赞，秋冬喝乌龙不错，不过不知齐大人喝过我家以前的玉峰龙井没有？夏天喝我家的青茶和龙井，那就更好了。”

你娘！齐允在心里骂，老子在朝堂累成狗有水喝就好，还学妳享受能喝什么茶就什么茶。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被蒙拓抓住的时候，给他煮过一次茶。可是他说你们汉人就是醉心古玩器具，所以才会亡国。”李芙深眼看着齐允：“胡人自然不懂汉人文化底蕴，不过放在眼前，他的话又有几分道理。”

齐允点头：“是，古董字画甚至黄金白银都是身外之物；若没命享受，那不过就是一堆废瓷烂纸罢了。”

“所以啊！人还是到了生死关头，才能领略这一分道理。”李芙笑看齐允：“齐大人，你说是吗？”

0132 #132 后世对妳我的评价会不会是昏君佞臣？

齐允抬头凝视着李芙，她的眼底没有嘲笑，却有深深的谴责。

当初让各大世家支持新法，纾困流民以平息民怨，你们不愿，如今知道民怨扛不住、打不了，危及到自家财产安全了，才知道死到临头，舍不得给出去的，最后还是守不住。

更惊恐的是，甚至可能失去更多，到一无所有、全族覆灭。

齐允深深叹了口气，以前他心底不服李芙，认为她能成为解元、探花，不过是因为讨了公孙舆和开盛帝的欢心，并不是真的多有实力，甚至于恶意揣测，她是用了美色，才让开盛帝对她言听计从。

可是这么一次次下来，就算他不愿承认，可心里也已经败服，很多事，李芙说的是对的。

她目有远见、胸有丘壑，难怪谢冰才会对他说，要解齐家之危，去找李芙。

“妳的芙瑶山庄风光真好，放眼整个扬州，也是数一数二了。”

李芙挑眉，这家伙，还不提正题。

“还行，我来的时候也是荒芜一片，是众志成城才有今天这般景象。”李芙也不客气，我芙瑶山庄就是好，不然呢？

“可若流民打进扬州，李大人这桃花源，恐怕也维持不了。”

韩战皱眉，李芙却笑道：“我早就说过覆巢之下无完卵，居安思危才是王道；这些话我在政事堂与早朝不知说过多少次，只是大家不听而已。”李芙又给齐允斟茶：“得道多助，失德寡助。齐大人看到外头的流民了吧？这个月来，我芙瑶山庄每日施粥救济，给他们请大夫，甚至让他们做活计赚钱，就是想为这些可怜百姓做一点事。你说当流民军打到扬州，他们真的会践踏我芙瑶山庄吗？外头那上千流民会允许这事发生吗？”

齐允：……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虽不是为了讨好流民才做这些事，但齐家、林家你们自己想想，不愿配合新政，舍不得施舍一些机会给流民，谁被逼上绝路不会反？你们这些长期垄断江南的大世家做的是大晋的官、赚的是大晋百姓的钱，但他们的死活你们在意过吗？如果你们不在意，凭什么他们要在意你们？别人的孩子真的死不完吗？如今要死到自己的家人子孙才开始紧张，会不会太晚了？”

齐允被说得满脸羞愧。

他脑中突然想起李芙离开政事堂那一天，他对她得意一笑，甚至故意在她跨出正厅就和同僚放声大笑，想必那时她已经料到今天，自己要哭着来求她了。

顾不得脸嫩，他取出一盒茶：“李大人，这是家里给我捎的秋露饮，虽比不过芙瑶山庄的乌龙和龙井，却还能一尝。”

“齐大人客气，这也是名茶，我就不客气了，毕竟不知道明年还喝不喝得到。”

齐允头低得更低，又取出一幅画：“这是前朝名家磊翁老人所画的《高山春原图》，当年──”

“齐大人。”李芙从容打断他的话：“不知道徐图已经打到哪里了？到达丁县了没有？”

齐允这时候整个肩膀都是垮的，最后叹了口气：“李大人，妳的金饭碗还在政事堂。”

李芙挑眉。

齐允深吸口气：“不知您何时可以回来？”

齐允要来的时候，在食堂看到李芙的金饭碗，当时才恍然大悟。那金饭碗是高灿赐给李芙的，她离开却不带走，就是在告诉他们，她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金饭碗就是金饭碗。

李芙也不玩他了：“过几天就回去。”齐允都低声下气来请人了，国难当前，她不会拿翘。

齐允心想怎么还过几天？这时韩战开口：“现在局势究竟如何？”

齐允急道：“还是要快，每天都有变数。徐图的乌合之众如今正在清河北岸，再过一步，就要跨入扬州境内。”

这确实很危急了。

“我们扬州军现在兵分两路，一路经茶马古道南下，一路则回到茂县，朝中每天都争论不休。”

韩战看向李芙：“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他一说齐允眼睛都亮了起来，李芙瞅着韩战，一脸“平时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负责任”的表情。

“其实如果可以，今天我们就可以进城，明天一大早李大人和韩将军就能上早朝。”

这么急？

行吧！军情如救火，能早一天是一天。

李芙和韩战当天就开始收拾行李，杨棣等人听到匆匆过来，见李芙两人又要走，翁氏担忧问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办婚礼，李芙和韩战一脸苦笑。

当夜两人就和齐允回茂城，深夜一入城便直奔皇宫；李芙也不带通传，与一身戎装的韩战经过勤政殿偏殿，居然看到一众文武大臣都在。

他们看到李芙和韩战都惊讶的站起来，然后有几个脸上甚至露出惊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