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1 / 1)

他嚎啕:“老子不服!”

丰收的表情僵住。

小人是金大疤瘌。

不是玲纳的孩子,她找错了。那孩子呢?孩子在哪儿?

玲纳见事情尘埃落定,她高高兴兴地迎过来:“终于生了,我的孩子。”

丰收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不是孩子,却看见那小人从玲纳身边跑过,被一条胡乱舞动的触手吞掉。而玲纳的脚步尚未停下,祂前往的方向好像是床上。

床上的人已经丧失气息多时,可听到玲纳的声音之后突然有了异动。

金大疤瘌站起来的时候,丰收习惯性后退半步。

她把自己蜷缩在墙角,触手厚厚地围在身边来挡。

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丰收缓缓把触手收回来,谨慎地贴着墙边观察。

金大疤瘌不复以前的凶悍,现在他木木地从床上站起来,没有任何动作。

眼神空洞,好像只剩一副空壳。

丰收赶紧摸摸自己的心口,还在跳。

劫后余生般喜悦,但随即,她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自己竟然还在怕他!怕一个死人?

玲纳呼唤:“孩子,来妈妈这里。”

金大疤瘌脸上是难得的沉静,他见到玲纳,五官忽然鲜活起来,眉眼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他说:“妈妈。”

玲纳也回以一个一模一样的微笑,优雅地摸摸他的头说:“乖。”

天甲寨空了,触手和翅膀在空荡荡的山寨里欢快游荡,孩子们跑来跑去,爬上树玩捉迷藏。

黏液在乱糟糟的头发地面留下长长一段湿痕,头发根部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什么,声音和大地的心跳一起振动,野风一吹,新的头发岔子就又长出来。

玲纳生产了,玲纳又诞生了。

窗外的月光可真亮啊,亮得像另一个世界。

“我给天甲寨生下男孩了呢,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玲纳颇有些自得,“山匪们肯定很高兴,整个天甲寨都很高兴吧。”

可玲纳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赞美,那些擅长为祂写诗的眷属都不在这里,让玲纳有些遗憾。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玲纳扭头问自己的产婆。

丰收的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甚至陷入粘滞的恐慌之中,她掐住自己的喉咙使劲挣扎,却还是像一只掉进浆糊里的蚂蚁一样无法自拔。

她噎了一口气,勉强吞咽口水,才飘飘忽忽地回答:“我们……真的赢了吗?他真的会输吗?”

玲纳奇怪地盯着这位刚刚赢得胜利的女孩,祂嗅到了比以往还要浓烈的痛苦与恐惧。

“他也会像我一样害怕,愤怒,不甘,无力吗?”丰收死鱼般的眼睛里写满了绝望,她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到极点,可事实却诡异地滑向另一个极端,她现在甚至难以自如地呼吸,

“就算杀掉他,我为什么还是不能摆脱恐惧,也感受不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就像他到死都不会害怕一样,他死掉之后我都无法安心!那是不是说明,我真的天生就比他低一等?我真的赢过了他吗,我真的能赢过他吗?”

金大疤瘌到死也没说出半个求饶的字。

丰收禁不住去猜,如果金大疤瘌站在她的位置上,是不是不用神力就能爬上去?就算他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依然会爬到最高点,摆脱这种困境。就像他临死前的眼神一样,心高气硬?

那是战无不胜者独有的傲慢。

可丰收从没有胜过。

弱小好像并不只是身体上的羸弱,一个从未赢过的人要怎么打败一个从未输过的人!就算赢这一次,她也习惯性地怀疑、焦虑、害怕、否认。

如此自然而然,像是天甲寨规则衍生出来的诅咒,要把她永远压在一座山下面,连一点反叛的心都生不出来。

玲纳赞叹大自然的神奇。

这条锁链锁住了所有人,区区一场胜利根本不足以颠覆规则。

可是这样,祂精心设计的链条就连不上了,循环要怎么开展……

【不过没关系,反正不止有这一次】

“亲自寻找这个答案吧,时间会告诉你的。”玲纳的声音从七个方向的口器中呼啸而来,尖牙越绽放,她就越温柔,“你现在可能会怀疑自己,但赢得多了,习惯之后就不会了。”

这话说的,好像金大疤瘌还能再死几遍似的。

丰收猛然抬起头,对啊!或许别人不能做到,但是玲纳一定不难做到。

玲纳慢悠悠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就像金大疤瘌,他的灵魂已经被我送往了另一个地方。现在可能会反抗,但习惯之后……”

“就不会了。”丰收擦干眼泪,呼吸恢复平稳。

两条触手腼腆地向上挠挠头发,她内疚地向玲纳伸出一只手,尴尬笑笑:“哈哈,我是不是耽误太长时间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去哪里?”

“去习惯。”

转身,出门。

月亮在头顶窥视一切,黑色的大地之上,女孩面若冰霜。

循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