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起瑜走出咖啡店,踮着脚绕回门口,小心翼翼贴着玻璃窗往里面望了望,确定齐锐并没有跟在他身后直接追出来,又发现自己古怪的行为有遭到路人围观趋势,一时入戏地郁郁寡欢又叹了口气,才耷拉着脑袋转身开车去和临时驴友碰见去了。

其实在咖啡厅看到齐锐和白志怡时,凭心而论,他相当不爽。他不觉得齐锐这个前男友会在感情上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但他看不惯齐锐总是因为太厚道而自责、而被其他人利用欺辱。

不可否认在发现他这种秉性时,他自己也在欺负老实人中得到了很多乐趣。但他却从不会真的占齐锐什么便。他也从不觉得太过善良老实是多么宜室宜家的美德。持久忍耐又有慈悲,这本该是给爱着的人的特权。

罗密欧·康先生恨不得指着白志怡和齐锐的鼻子告诉这两个在他看来无法理解的家伙:就你们当初那点破事,就算不去问前因后果,只说是换我和齐锐在一起,他去跟人打架,我怎么会在一边看着不动手?他被学校开除我可不会摘清了自己再和他分手。就算我这么做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不管这个打架的理由是什么!

但他不能在白志怡面前对齐锐生气发火,大喊大叫。他怀着幼稚的炫耀心理,想让伤害过他爱着的男人的家伙知道,齐锐现在过得简直好极了,有个比他好得多的爱人,愿意至死不渝死皮赖脸地爱他当然了,在撑面子的同时,也要让齐锐知道他很不高兴。

开车走了一会,他接到了齐锐的电话。男人显然被他的示弱表演惊到,接通之后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在哪?”

康起瑜塞着耳机,一边看路一边分出点精力掂量着说:“我正要和朋友碰见,然后出城去……”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男人说:“对不起……我这就去请假。你别生我气,我不该和白志怡见面,你来接我回家吧。”

康起瑜打着方向盘转弯,有点心疼他语气里的不安,本想再装一下生气,但隔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放弃,“我没和你置气,找你就是要和你说,我要出去玩几天。”

齐锐静了一会,语气迟疑,“……这样啊,那等你回来,我给你赔罪。”

康起瑜哼了一声,居心不良地用叵测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十分钟之前说过的话.

“别担心,我就出去几天散散心而已,等我回来,你就再对我好一点吧。”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五十一

请假果然不是很顺利,老板不肯在康起瑜准备的英文工作证明上签字,齐锐狠了狠心,索性辞掉了工作等康起瑜回来帮他解决。他独来独往了那么多年,不过跟康起瑜在一起了不到三个月,自己坐地铁回家,待在安静的屋子里,竟然发觉已经完全不习惯到做什么都不对劲的地步。

想到在咖啡店里康起瑜说有空要记得给他打电话,齐锐忍了忍还是再次拨通了康先生的号码。手机接通后,那头显得很嘈杂,能听到音乐声和其他人的笑闹声,康起瑜大声地笑着说,“喂!齐锐?大点声说话……”

听到他笑,齐锐就放了大半的心。他也放大音量说:“我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去哪玩。”

康起瑜于是顺着他的问题给他讲起了他们的计划,顺便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突然出去玩,旅行路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算特别清楚,常常说到一半就会移开电话去问身边人。齐锐靠在沙发上,听着那头年轻人发出的愉悦笑声,虽然还在为惹他生气而自责,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他知道康起瑜在白志怡面前的表现并不全是真的。就算再老实,他也能感觉到这个:虽然没见过康起瑜真的发火,但他假如生气,一定绝不会像那样自怨自艾,而是更加主动和强势地采取行动。

说了那样的话,大概也是想让他愧疚难受的意思。但除了最开始心虚的震惊,齐锐却一直都只是在烦恼该怎么让康起瑜消气,而不是烦恼康起瑜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给他修正自己错误的机会。

齐锐很少有这样笃定的体验。从小到大,他每次犯了错误,都会害怕就此再也得不到原谅。小时候,妈妈把他送到外婆家里,那时候周围还很少听说有谁家父母离婚,长辈们都恼恨他爸爸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和他妈妈离婚。他的眉眼很像他爸,家里人总说他多半也继承了那些不好的德行。

那时他不敢犯一点错,因为犯错就印证了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那个女人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他已经被自己的父亲撵出了家,妈妈也很快重新找了别的男人不能养他,如果他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姥姥和姥爷也因此不要他,他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亲人尚且如此,所以他才从没奢望别的什么人会容他犯错、容他依靠求助,容他迁怒争吵。直到比他还小的康起瑜对他说对他的喜欢很多,多到可以挥霍的程度……这个年轻的爱人完美到毫无真实感,像是童话或者什么小说里走出来的王子。

在此之前,齐锐从没想过他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偶然午夜梦回,他会下意识先去确认自己真的拥有这样一个爱人躺在身边,这次相遇不是他跳楼后陷入昏迷做的一个长长的美梦。

他并没有天真到相信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但至少现在,他坚信着康起瑜会像他所说的那样,几天之后回到家里。也许会使坏刁难他一下,但过后就会翻过这一页,把旅游间的趣闻讲给他听,分享沿途的照片和买回家的纪念品。

五十二

齐锐在家等着康起瑜回来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不习惯独处。从前他也知道康起瑜的这里很宽敞,但直到那个年轻人不在,他才发现这里空旷到什么程度。康起瑜家里并不是温馨的风格,装修得简单利落,很少有什么装饰。

齐锐是个勤快惯了的人,康起瑜不在家,他又辞了工作,虽然不需要早起,但早晨五点钟还是会按时醒来。既然醒了他也不会再赖床,照旧爬起来晨练。小区里早起锻炼的大爷大妈都喜欢嘴甜开朗的康起瑜,齐锐一个人出去,被问了一遍又一遍“你弟弟呢,是不是病了?”

为了不再被问更多次这种问题,齐锐把早餐带回家去。可吃完他就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收拾碗筷后发了一会呆,终于决定彻底大扫除一回。家里的东西他平时收拾得就干净整齐,但这次他是为了打发时间,干脆找块报纸折成帽子,从扫棚顶开始,把所有能洗的都洗能擦的都擦,到最后又用抹布把屋里所有死角和地板都擦得闪闪发光。

康起瑜不在家,他懒得正经做菜,简单下面对付了午饭晚饭。睡了一晚又想到新的注意,拿结算的工资买了家具蜡和地板蜡,把家里的衣柜床头和地板都收拾一遍。在做家务时齐锐暗暗想过很多次,和康起瑜在一起时他一直忙忙碌碌,是年轻人一次次迁就他的时间克制自己。

而实际上他还年轻着,无论外表还是心性。和个小孩儿似的喜欢玩乐,喜欢看电影玩游戏,喜欢出去旅游,喜欢和朋友聚会……还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新鲜的花样做爱。在一起这段时间,齐锐已经察觉到他做得那些,只要逼出他害羞窘迫的表情来就会满意。

虽然还没办法大方从容地配合他的那些把戏,但事后想想,这种爱欺负人的劲头,和小学里男生爱揪喜欢的小女孩小辫子把她惹哭有什么不同?只要想到这个,齐锐就觉得康起瑜实在是幼稚得不行当然他也确实幼稚,总是像是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少年一样没有保留地对待他。

到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又都正好闲着……想到康起瑜不开心说着要对他好一点时的表情,趴在地上卖力给地板抛光的男人心里又酸又软,决心趁这段时间尽力陪他。

他想怎么玩,就陪着他,都随他高兴吧就算他有时候确实恶劣,但谁让他年纪不怎么小却还没长大呢?齐锐默默地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虽然已经入冬,他身上却有点发热。

小时候是学习和做家务,长大后是不停的打工赚钱,其实齐锐非常不擅长打发空闲的时间。康起瑜说是两三天就回来,可是齐锐把家里所有能找出来的活都干完,康起瑜还是没有回家。

最开始那通电话里,康起瑜跟他说过白天要轮换着开车,齐锐不想自己打电话碰上他正好开车让他分神,于是只在干活间隙里,早上晚上各发一条短信。早上发出去的短信总是很快得到回复,康起瑜告诉他自己到达哪里玩过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晚上有时却得不到回复。

不过等到第二天,康起瑜总会回短信道歉,解释他只是玩得太累早早睡着了。但也许是有什么不方便,他也跟齐锐一样,一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过。

五十三

虽然康起瑜还没说具体回家的日子,但到了他原本说是要回来的日子,齐锐在家待不住,就带着剩下不多的工资每天都去逛超市。遇见新鲜的水果、鲜肉,还有特价的零食,虽然自己不会去吃,但想到康起瑜快要回来,就忍不住一袋袋买回家塞进冰箱里储备起来。

康起瑜家楼下小区里的超市被逛了几圈后,没什么可以收获的男人就决定去附近更大的地方瞧瞧。他们住的和商业街挨得非常近,齐锐只要散步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平日里行人如织的一条街道,在非休息日里一下宽阔了许多,齐锐难得悠闲的慢慢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女人大声喊了一声“抓小偷”,然后就看到一个男人拽着颜色鲜艳的女式手袋冲他的方向飞奔而来。

齐锐吃了一惊,觉得跑过来的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他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只在小偷和自己侧身而过的瞬间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迈脚将他绊倒,顺着这男人倒下的方向把他按在地上把他的手别在背后。

这一系列动作太干净利落,被按住的小偷一时间像是被摔傻了完全没机会挣扎。齐锐用膝盖顶住他的腰眼,腾出手来把他偷来的手袋拽出来,想要递给后面气喘吁吁追过来、却犹豫着停了下来没有靠近的年轻女人,却发现对方不仅没有过来接住的意思,反而一脸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

齐锐警惕起来,扭头环视四周,果然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年轻男人正迅速向他靠近,俨然是要把他围起来的架势。他把手袋准确抛到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女人怀里,控制音量沉声说:“到旁边商场去。”

失主抱着失而复得的包包,眨了几下眼睛,齐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商场里有保安。”女孩终于回过头来,苍白着脸转身跑掉了。虽然可能来不及,齐锐还是掏出手机按了110,但电话还没接通,人群里小偷的同伙已经冲到他的身边。

青天白日,冲过来的男人却从怀里亮出了刀子。齐锐瞳孔收缩了一下,闪身让过这一刀,趁着男人向前冲的惯性未消托住他握刀的那只手小臂,手肘狠狠向下磕。拿刀的男人痛得大叫一声,整个手臂发麻,刀就掉在了地上。

齐锐把刀一脚踢到马路中央车道里,顺便扫倒已经爬起来想要从背后偷袭的小偷,站稳身体沉默着瞪视将他围在中间的一群人。刚才躲闪那最先冲过来的家伙,他的手机就落在了地上,这会似乎刚刚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人声。

围住他的这群人中为首的那个,低头瞧了瞧手机上的通话提示,脸上挂着嘲讽恶意的难看笑容,一脚踩在齐锐的手机上,挑衅地望着他,用力把脚下的东西碾碎。

齐锐并没有冲上去制止他的行为,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机踩碎成彻底的碎片。他这种行为被人当作是示弱,周围几个人在确定电话已经不可能在履行它的功能后,都笑起来。

“欠X的死保安,少了几万块钱的味道怎么样?竟然没饿死你,还有精神不长记性来管闲事啊?”为首的家伙吐了一口吐沫,笑嘻嘻地说,“看来今天一定要打断你两腿狗腿,才能让你长点记性!”

在看到为首这个人时,齐锐就已经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刚才的小偷眼熟。当初他上班时抓过他们几个人送到公安局,后来也正是他们抢走了他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钱,让他在和康起瑜定好时间后迟到了好几个小时,又两手空空去向自己喜欢的人道歉解释自己的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