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说:“咱们来西藏还没有挂过经幡啊,等录完节目要不要一起去挂一次?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一趟啊,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去,总觉得挂挂经幡或者求个福袋这样做,许下的愿才有可能实现。”

“行啊,”岑野没觉得她这么想很奇怪或是很幼稚,而是配合着把目光也放到那长长的层层叠叠的经幡上,声音很低很缓,格外动人心弦,“大家都在纳金山挂经幡,回头咱俩去一趟。”

苏意梨笑,打了个哈欠,“我也不太了解,这个经幡能挂很多条吗?听说风每吹动经幡一次就是向神明祈福一次,那我希望我可以挂很多条,风吹一下就可以祈福很多很多次。”

“人心不足蛇吞象知道么?”岑野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不然神明会觉得你很没诚意,再说了,你怎么那么多需要祈福的事儿?”

“嘁,难道你没有?我愿望太多啦,当然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啊,也希望我将来片约不断,演技越来越好,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希望你好,”苏意梨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在他心口的位置:“希望我男朋友,岑野,一切都好。”

岑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苏意梨闭着眼睛追问他:“你呢?你要是祈福的话,给谁祈?”

这还不明显?

岑野故意逗她:“那就祝我这个月的巡演顺利。”

“……”苏意梨撇撇嘴,懒懒回:“那就祝你巡演顺利!”

岑野揽紧她的身子,嘱咐道:“记得啊,温岭首场巡演你得来。”

“我记得,都跟蔚姐说好了,在温岭那几天我都是你的,”苏意梨想起什么,嘟嘟囔囔地说:“你这么想让我去,不会是想在演唱会上官宣弄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吧,就比如把我的脸怼在镜头前,然后大家在大屏幕上都能看到我的每一个表情,然后你在台上巴拉巴拉跟我说一些肉麻的话,我到时候肯定会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丑。”

“……我靠,你们怎么都这么想?我是那样的人?况且那是惊吓,不是惊喜,你把心放肚子里。”

岑野舒了口气,温声说:“想让你去,是因为我欠了你一场,也想让你好好听一场。”

怀里长久没有回应,岑野低头一看,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因为高反而略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

秒睡啊真是,这技能可以。

岑野失笑,捞起她的腿窝,打算把她放到帐篷里去睡,刚一起身,苏意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掉了出来摔在草地上,屏幕朝上,可能是刚才在口袋里衣料一直碰着屏幕,所以还没息屏,他本来想先把她抱回去再说,可不经意瞥了眼屏幕,一段话猝不及防闯进眼里,让他脚下的步伐硬生生顿住。

两秒后,他坐回去,呼吸轻颤,把手机捡了起来。

她手机停留的界面好像是评论区,手机最低端有一个青绿色的“回复”键,回复框里还有一段话:【因为《送别》这首歌里有一句歌词,“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是他们俩分别的时候,孟别寒教给余欢的,三十七章的时候我写到过这部分。】

再往上看,她回答的问题好像是:【男女主的名字好好听,余欢,孟别寒,这两个名字很般配啊,作者起这个名字有寓意吗?】

眼眸霎时变得深了几分,暗不见底,他紧紧盯着“送别”这两个字,耳边的嗡鸣声再度响起,有种别样熟悉却久违的感觉涌上来,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很久,在这一瞬间忽然就闯到他脑海之中,像是高反卷土重来,让他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送别》这首歌,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毕业那天,他亲口唱给她听的。

那晚他们吃完散伙饭,在致学路告别。他看着苏意梨和其他人拥抱,说再见。

一个,两个……到第十一个人,苏意梨来到他面前,他已经满心期待。

岑野看着她朝他张开双臂,说:“岑野学长,恭喜毕业。”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整颗心都被攥了起来,呼吸乱得不像样子,拼命保持着那份冷静,不在她面前失态。

他抱住了她,纤瘦的身体虚虚贴着他的怀抱,一如想象之中那样让人贪恋,他同她吊儿郎当地插科打诨,想要借此抱她抱得再久一些,她却拿他的玩笑话当了真,祝他大红大紫。

而后,他便放开了她。

十八秒。他抱了她十八秒。虽然很短暂,但这是他与她之间,第一个光明正大的拥抱,也将是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

岑野很清楚地知道,她有自己的规划,有着最灿烂的未来,可他不同,他囿于一团荒芜里。但就是因为明白这些,才会那么那么舍不得,放开她的第一秒他就后悔了,后悔地想怎么不再多说几句话呢,怎么不再多抱她一会儿呢。

所以他插着口袋,又不依不饶地跟她说:“没了?就这么一句?今儿可是我毕业。”

苏意梨好像被他给问蒙了,半开玩笑道:“还有……那我不然再跟你载歌载舞一下?别人可都没有。”

“行啊。”他说。

苏意梨:“……”

“唱什么?唱《送别》祝福你毕业吗?”

“我没意见,你随意发挥。”

苏意梨:“……”

她应该是没想到他来真的,所以一下子就愣住了,垂眸,低声说:“啊,那怎么办,我有点记不清歌词是什么。”

应该是怕跑调所以不想在他面前唱,岑野懒得戳破她,而且她唱不唱无所谓,只要能多待一会儿,那他唱也无所谓:“行了,那我教你。其实这歌很简单,整首歌就几句歌词来回重复。”

苏意梨有点尴尬,干巴巴笑了下:“……是吗。”

他一句句给她唱着,到整首歌倒数第二句歌词“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这句时,其他人把话说得差不多了,都在说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招呼他回学校。

岑野扬扬手,示意他们先走,顿了顿,实在是不想把最后一句唱出来,“就差最后一句了,跟上一句的歌词一样,调也差不多。其实我觉得最后这句还挺贴合咱们今晚的,喝了点酒尽了尽兴,现在到说拜拜的时候了。”

苏意梨看着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低浅的话音揉碎在晚风里:“最后一句了啊?”

岑野应声:“嗯。”

两人对视了几秒,苏意梨忽然笑了起来,阻止他:“那你别唱了,最后一句不是跟上一句一样吗,你不用教。天儿也不早了,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岑野心揪了一下,但还是佯作淡定地调笑她:“真记得?”

苏意梨:“真的,我会记着的。”

他没教最后一句,所以分别的时间提前了。

那时候完全被分别的情绪占据,顾虑太多,以至于他没有好好体味苏意梨的每一个情绪和眼神,也没有看出她强硬扯起来的笑夹杂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泪意,如今看到那句他没有教出来的“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时,他满脑子全是当时苏意梨眼底被他忽略的与他一样的不舍,不断侵占着他原本清晰的神思,一寸寸将他缠绕得死死。

她说她会记着,所以不仅在自己的脑海之中牢牢镌刻,还将这两句歌词,变成了她小说的主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