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他讲他的父亲是谢吉,被贬之前是朝中四品重臣,两个哥哥在政治上也各有造诣。

为此,我更不明白在如此显赫的谢家里,谢槐为何要沦落至此。

他风光吗?

东厂里的三档头,诏狱里掌握生杀的凶神,他风光吗?

未必。

未必...

他的兄弟几个一个文武双全、年少成名,一个名满天下、傲视群雄,谢逐生在家族父兄的庇护下更是天真单纯,无忧无虑。

反观谢槐,他被万人唾骂,被咒千刀万剐,那些难听的话没有尽头似得在他生命中落下。

再讲他的上半生,再讲繁华背后一步一个脚印,字字泣血的上半生。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这东厂里的三档头的,他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哪怕流着血、流着泪也要迎着风不畏因果的向前走。

没有退路。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退路。

百感交集,谢逐生的讲述还在继续,他提起他的父亲,他说他们的父亲谢吉并非仕途通顺之人,年少不得志,几次落榜,曾有过家徒四壁的年月,苦了家中的妻儿子女。

幸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之人,在他三十二岁那年终得月圆,不幸的是遭了贪官坑害,要万两金才能榜上有名。

那个年月,那个家徒四壁,清贫陋室的年月哪里凑得够万两金呢,就连最基础的银两都是空谈。

“所以...”

“所以...”讲到这里谢逐生不如刚刚的慷慨激昂,他不是小孩子了,他大概是第一次面对这件事,第一次细细斟酌,少年的良知叫他面露哀色,眼中布满了愧疚:“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所以父亲将他卖给人牙子,换了些许的银钱,在官吏那里买一个榜上有名。”

话落,有人出声,声音朗朗:“你怎么不讲他买的还是最末等的探花。”

闻声回头,风雪茫茫,长身玉立,男人面容坦荡,逆着冬日浑浊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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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迷了我的眼睛,我轻轻眨眼间他便来到身前,拿起我未修好的锦缎细细端详,在喉咙里哼出一个散漫的笑:“亏了白家将军提携,不然他这辈子也该是碌碌无为的一生。”

拇指摩挲着上面我一针一线绣上的白栀花:“你这锦缎是要送给白泽的?”

仰头望着,我来不及应声,他话语笃定显然不需要我的回答,下一瞬自顾地讲:“白家辞官投奔谢吉,如今一家老小都在周窑,你把这东西交给谢逐生,他会帮你带到。”

说这话时轻轻俯身,谢槐对着我的目光,一字一句都轻易,而我被他定在原地,一直到男人离开后才后知后觉。

追出去,男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吃人的风里,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黑色的云纹替换天空的颜色,压得人透不过气,我怔怔望着,嘴张开却说不出半个字。

谁也没教过我,此时此刻我应当说什么。

哪怕我心有千万言语。

失魂落魄,回头看已找不到谢逐生的身影,他早被谢槐吓的魂飞魄散,如今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无法平静,谢逐生说过的每一个字都烧沸了,顺着我的咽喉烫进去,胸膛火热,四处都酸胀的厉害,我没力气。

睁着酸涩的眼睛久久的望着远方,我像是久病初愈的老人一样沉默,目光平静、悠扬、悲悯。

小梦枝来唤我吃饭,我轻轻摆手:“你们先吃,我想等一等谢槐。”

“谢大人?大人他晚上要回来。”

我不知道,他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的来去归期,可此时此刻,我就是十分执着的想等着他。

想等着他,看一看他,我不会对他说什么,问他的前半生是否痛苦难熬,是否需要有一个人出现问他过得好不好。

我只会说外面好冷,我等你很久了,快来吃饭。

就像从前一样,我在风雪中遥遥望他。

我不是可怜他,谢槐也一定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再难的岁月他也过来了。

他走过来,如今站在万人之巅,俯视天下。

我就是惋惜。

他的人生本应更好的,他的兄弟们都那样优秀,声名远扬、荣誉加身,他却要在这阴沟里,叫人唾骂千千万万年。

所以我就是惋惜...

亥时,城门上鼓打三更,我才等来那心之所向。

期间小梦枝多次劝我睡觉都被我婉拒,他迟迟不回来,一定是在躲我。

我对谢槐大致了解一些,他不是传闻中那吃人肉喝人血,暴虐无道、无情无义之辈。

相反,他心肠柔软,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乱世中立足。

或许他坏事做尽,一些人恨透了他,但他对我好,他在我这里就应该得到善待。

我不想让他失望,我也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我要等他,见他,和他说些愉快轻松的话。

小梦枝见劝不动我索性也任我去了,顶着风雪,我擅自做主推开谢槐的房门,掌一盏灯。

起初还精神奕奕的,没曾想他会回来的如此晚,不知不觉间竟趴着桌案睡着。

谢槐回来时我睡的正香,他推门进来我丝毫不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