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早已忘却的小事一直在他心里沸腾着,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他说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就是遗憾,这一辈子一事无成,碰见了心爱的女孩却不能保护她。
我给他擦眼泪,他带血的手颤颤巍巍的伸过来,和我紧扣在一起。
声音那么轻那么轻的对我说:“姐姐,我放心不下你,我死了,还有谁会来救你呢...”
“南嘉!傻孩子...”泣不成声,我从不知道南嘉如此为我,倘若我早有察觉,事情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他抬起手,也给我擦眼泪,他说不哭了,姐姐,我一点都不怕,我这辈子活的都不痛快。
人人欺我辱我,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我来这世上一遭,就是为了受苦的。
像我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我放心不下你。
姐姐,我过得不好,就想让你过得好一些。
我就想让你能过的好一些。
不用忍辱负重,不用委身阉人。
可是好难啊,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喊太医,我说会有最好的太医前来救你的,南嘉此时摇头都没有了力气,睫毛颤抖着,要永远长眠。
我哭声悲痛,大喊他的名字,起初他还轻轻回握住我的手,可到后来,却是无声无息,任我唤他千句万句也换不来他轻轻地回握,在我耳旁应我。
他死了。
他是为我而死的。
在察觉到真相的那一刻,我悲痛欲绝,恨自己愚蠢。
幼帝登基,太后垂帘,一朝天子一朝臣,有不服者当众处斩。
众人欢庆的时刻,唯有我哭红了双眼,南嘉尸骨未寒,以弑君之罪问责,要将心肺掏空,五马分尸。
我不依,求谢槐留他一些体面,南嘉是为我而死的,是为我而死的啊。
他只希望我快乐些...
不忍看我这样伤心,谢槐去青彦王姬那里求了赦令,将南嘉的尸骨交给我处置。
可我却不知哪里才是他的归处,他这辈子无依无靠,波折多难,似乎从未有过安心的日子。
想将他带回中原去,可那是困了他数十年的中原,他在那里受尽欺凌,食不果腹,我始终觉得不妥。
后来还是马小奔跟我说,不如把他交给传经布道大喇嘛,将他好好超度。
我犹豫了很久,到大喇嘛身前几次交谈,终于在他们即将离宫之时做好了决定,将南嘉的尸骨交予佛前。
喇嘛身着僧袍,对着我合起双手,我也微微回礼,说起话时鼻音浓重:“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叫他快乐些。”
喇嘛慈善的笑,带着南嘉的尸体远去。
而我依依不舍,送到门外的门外,直至十三里坡,眼前再无平地。
秋雨连绵,风寒瑟瑟,我的伞被风吹落,红着的眼眶证明我哭过。
南嘉逐渐离我远去,人生一次,终于轮到我在他身后,远远眺望着。
从前他的心情如何?
尚不得而知,只是此时此刻,难过二字将我吞没。
谢槐在后走过来,他单手持伞在我身边,遮住了呼啸的风雨,安静的陪着我。
我说难过,他用指腹擦我脸上的雨水,情不自禁时低头亲一亲我:“哭过了?”
应一声,我忍不住将他抱紧,痛哭失声。
谢槐一怔,轻拍我的背脊安抚着我。
皇位不稳,但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沈观南派来的少将军叫邱意朗,善后的事都交给他做。
轻狂妄为,肆意张扬,邱意朗做起事来狠辣决绝,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血溅在他脸上,他却轻慢的笑,还来不及擦干净,刀就顺着别人的脖子重重劈下。
有这样的人镇守,稳固地位不过是时间问题,谢槐有很多事要处理,而且他还要把严雨时的尸骨带回去。
蒋芦山却有自己的主意,他和严雨时同乡,也因为这个,这些年来二人都走的亲近,他说落叶归根,严雨时有他想去的地方。
缄默,起初谢槐并不认同蒋芦山的决定,二人为此大吵一架。
启程往回走,蒋芦山却在临行的前一夜不知所踪,一起消失的还有严雨时的尸骨。
问了宫人,宫人说他们连夜乘车离开了这里。
那他去了什么地方呢?
伸手一指,红日破晓。
望过去,只有那撕破天际的红日,冲出云霄。
沉默许久,他把缰绳紧握,捏的指尖泛白,青筋尽暴。
陈久郎询问是否追捕,谢槐望着那日出的方向,始终都不曾作答。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