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忠毅侯夫妇此时心中?复杂难言的心情?,隋蓬仙悄然翻了个白眼?,老东西真能?装,要是?能?由他一人决定,怕是?巴不得三日后就成?婚。
日后能?有个好女婿帮扶,忠毅侯脸上的笑容真切不少,殷殷催隋蓬仙自去?歇息。
侯夫人慢慢地看她一眼?:“去?吧。”
她和赵庚的婚事如今等同于已在他们面前过了明?路,隋蓬仙轻盈地挎住他手臂,胡服衣摆上的连枝佛手花纹在灯烛的融融暖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华光,有几缕恰好映入床榻上幽幽醒转的少年眼?中?。
“阿姐……”
他的声音极低,力道尚不足以吹动烛火,只此一声,他又陷入病痛与烧灼感共同织造的噩梦之中?。
……
终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隋蓬仙立刻将赵庚抛之脑后,急着要沐浴。
红椿服侍着她更衣,看着那具牛乳凝成?的玉体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有些甚至已经成?了青紫色的瘀痕,看着骇人得紧,红椿心疼极了,越发小意?温柔地伺候她沐浴。
清洗过后,隋蓬仙打算好好泡一泡,红椿原不想?答应,担心伤口被?泡得发白,久久难以愈合,但经不住隋蓬仙央求,只得勉强允许她泡一刻钟。
浸在温热的水流中?,任由一浪接一浪的细小波澜带走她的疲惫与酸痛,隋蓬仙闭上眼?,双臂靠在浴桶边沿,静静地度过这段难得悠闲的时间。
忽然传来一阵清甜的果子?香气。
隋蓬仙睁开眼?,看着红椿笑吟吟地端着一盘果子?凑到她面前,那些果子?显然已被?人细细洗干净了,饱满嫣红的果身上还残留着滴滴晶莹的水珠,散发着令人不自觉口齿生津的果香。
“这是?哪儿来的?”
隋蓬仙摸了一个果子?,啃了一口,洁白贝齿轻轻一咬,丰沛酸甜的汁液随之喷涌而出,汩汩而出的果肉汁水迅速填满她味蕾,先前因为疲惫疼痛而消失的口腹之欲顿时被?勾起,隋蓬仙歪头看向红椿:“我有些饿了。”
红椿笑着说早就给她备好了吃食,想?起刚刚那道沉默的修长身影,又道:“这是?谢揆摘来给大娘子?您赔罪的!他啊,还真是?应了您给他取的外号,真是?呆子?一个。”
谢揆明?面上作为忠毅侯世子?的侍卫,自然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隋蓬仙,事发突然,他一时间没能?追上来救下她,隋蓬仙当然不会怪他。
偏偏他自己要和自己过不去?。
隋蓬仙接过红椿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越过重重屏风、帷帐望去?,仿佛能?越过那些遮掩她双目的物事,让那道像白杨一般屹立坚挺的背影映入她眼?中?。
“说他呆,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变通。”隋蓬仙哼了哼,看着盘子?里咕噜噜转动的那几个红果子?,“你留下两个,剩下的还给他,让他吃干净,不许饿着肚子?在外面守夜。”
红椿听着她娇蛮语气,笑着点头,促狭道:“大娘子?若是?再?心善些,不如把待会儿吃剩的胡饼也给他送去??”
隋蓬仙往波澜浮动的水面拍下一掌,水花四溅,芳姝妩媚的芙蓉面上也跟着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痕,越发衬得她眉眼?盈盈动人。
“他喜欢折腾自己就折腾去?吧对了,让他回去?之后伺候我们宝珠洗个澡,再?带它出去?跑一跑,省得闲出病来。”
这话一语双关,红椿点头应答之余也有些同情?,谢揆自小生长的环境便与常人不同。于主人无用?,刀锋变卷变钝,被?他认定之主随手丢弃一旁,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红椿促狭地想?,若是?大娘子?发话,让他日后作为宝珠的马倌,一块儿陪嫁到定国公?府,恐怕谢揆也甘之如饴呢。
……
从骊山回去?之后,汴京近日总似笼着一层阴翳,连着下了许久的雨,带着暑意?的瓢泼大雨非但没能?让日子?过得凉快舒适些,反倒阻碍了百姓出行,一时间大家都在骂贼老天,怨祂往人间倒什么沸汤。
赵庚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原打算今日过后再?去?一趟承恩公?府,准备忝颜请老承恩公?夫人再?随他去?忠毅侯府提亲,不料景顺帝为他与隋蓬仙赐婚的圣旨却先一步发下。
天子?赐婚,于臣下而言当然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这下也不必他们两家商议婚期了,景顺帝大手一挥,叫太?史监择了几个吉日,直接选了一个日子?最近的吉日下月廿三。
还有不到两个月,他们就要正式结为夫妻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赵庚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幸好那日他私下已向她求亲,不然一纸圣旨下去?,放在旁人身上,多半是?喜不自胜,但她……只会气他动作不够快,没能?完成?对她的承诺。
婚后想?必她也会兴致勃勃、不遗余力地以此为借口,使劲儿折腾他。
夜雨夹杂着泥土的腥凉气扫过来,沿着青年英挺的眉骨往下滑落,冰凉的触感及时驱散了他心头的几分绮思,赵庚略收了收如春水般荡漾开来的甜,面上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催马回家的路上,总是?忍不住走神,脑中?勾勒起他们的婚后生活。
他本?是?没什么趣味的一个人。但是?有她在,日子?怎么可能?会不精彩。
圣旨一式两份,赵庚回到家时,就看见老太?太?捧着那张明?黄圣旨瞧稀罕。
“阿娘。”赵庚走上前去?,对着彤霞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上茶,挨着老太?太?坐了下来,看她对着圣旨又惊又叹时不时露出陶醉模样,好笑道,“别一直盯着看了,仔细看花眼?。”
赵母白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收好,放在特地找出来的箱子?里,赵庚见箱子?里铺着一块儿红艳艳的布,外面还挂着一把大铜锁,就知?道老太?太?是?准备将这玩意?儿当传家宝似的珍藏着了。
赵庚记挂着回去?看看觅风有没有带回她的信,正要起身,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
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侍弄田地第一把手的老太?太?如今宝刀未老,抓住儿子?的手力气大得像是?鹰钳,她瞪了瞪眼?,骂道:“我话还没说呢!你跑什么跑,给我坐着!”
赵庚只得又坐下来:“您说。”
老太?太?领着他去?到一间屋子?,开了锁进去?,赵庚上前点亮灯烛,看着屋里堆得满满的金银财宝,愣了愣:“您这是?……”
“呸!少用?看贪官的眼?神瞅我,这都是?为娘替你攒下的老婆本?。”赵母拍了拍红木箱笼,得意?之中?又有些忧虑,“仙仙多好一朵花,就栽在你这么个……”
被?自家儿子?沉默注视着的老太?太?还是?心软了下,把‘大牛粪’三个字憋了回去?,转而起了个新词儿:“这么个……老铁树身上,我这个当娘的,怎能?不心虚惶恐?左右儿子?已经生下来二十多年,塞不回去?了,不就只能?在其他事儿上补偿我的好儿媳了吗?”
老铁树。好儿媳。
赵庚眉梢微挑,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在家里地位最低的事实。
但“我之前给您的,您留着养老傍身。她那儿的花用?有我,不至于让您顶上。”
赵庚之前粗略算了算,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金银宝贝铺面田庄等物,供她一人怎么恣意?花销都够了。若不是?有这份底气,他也不敢上门求娶。
把人娶回来过苦日子?么?赵庚不至于无耻到这般地步。
赵母见他不肯接,也没勉强,把钥匙重新放到贴身的荷包里,嘀咕道:“等仙仙给我敬媳妇茶的时候我再?给,臭小子?,给你哄人开心的机会不知?道接……”
赵庚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