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路闻言,当即赞同道,“臣附议!”他声若洪钟,震慑全殿。
“老臣早就说过,宋夫人虽掌中馈,终究是深闺妇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行此大恶?至于那嘉王萧裕陵...”他嗤笑一声,“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萧裕陵不过是个耽于酒色的庸碌之徒!如今萧家式微,自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现成的替罪羊!”
李信业见沈初明冒然陈词,惊讶过后,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整肃神色,稳步上前拱手道,“陛下容禀...”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钉,“当日奉旨协查李寺卿遇刺一案时,臣曾与裴少卿详析,凶徒臂力惊人,招式狠辣,那群死士更是训练有素,进退如风。”
说到此处,他忽的话锋一转,“反观嘉王...月前街头斗殴案卷尚在巡检司存着,更有遭凶徒虐打的经历。若嘉王真能驱使这般精锐死士...”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任那未尽之言在众人心头盘旋,“又怎会屡屡需要巡检司出面调停?依靠巡检司耀武扬威?”
庆帝也没料到,这个事情居然没完没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透着疲惫,“此事纠缠至今,依卿等之言,当如何处置?"
沈初明当即毛遂自荐道,“臣愿领命彻查此案,定当为陛下分忧解难。”翻飞的袍角撩过金砖地面,带着丝决然。
明亮的金砖,也倒映出宋相骤然绷紧的身影。
他原以为这场风波早已平息,却不料对方竟如春蚕吐丝……
如今之计,只能以二子宋鹤伏法,彻底平息此事了。
宋鹤立于丹墀之下,玄色官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他抬眸将父亲眼中那抹决绝尽收眼底。
那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就像幼时亲眼看着父亲将犯错的门客,推进蛇窟时的模样。
‘呵...’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明明已经嗅到自由的气息,转眼却又被拽回这血腥的角斗场。但奇怪的是,胸腔里翻涌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襟,心道父亲若要拿他当弃子,那不妨让老狐狸尝尝,什么叫做反噬。
李信业负手立于殿前,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这对父子俩,眼底暗芒流转。
耳边似又响起秋娘那夜在烛影下的低语,“宋相根基深厚,若贸然强攻,只怕会逼得天子决然护短。倒不如...让宋家这棵大树,从自己的根须开始腐烂。”
七年前宋檀也尚未成年,排除了作案可能。那只有宋居珉、宋鹤与宋砚嫌疑最大。
以宋鹤阴鸷狠毒的心性,为求自保必会不惜一切代价。
这招便是秋娘的“驱虎吞狼”之计。
明明早已将宋鹤涉案的铁证握在手中,却故意引而不发,就是要逼得这条毒蛇在绝境中反噬同类。
李信业抬眸望向殿外的天色,唇边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正在等待某个既定时刻的到来!
“报……八百里加急!”
殿外骤然响起凌乱的铁甲碰撞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官踉跄闯入,玄铁护心镜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
“陛下……”那传令官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如磨砂,“朔州……又丢了。”
短短数字,却似一柄钝刀生生剜进殿中众人的耳中。不过数月余前,那城楼上才重新插上的大宁旗帜,而今竟又易主。
“北梁大军破城后,未作休整,铁骑已直扑云州!”他喉头滚动,额角冷汗涙涙,“沿途三十七座烽燧尽数燃起狼烟,云州守军......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庆帝展开绢帛的刹那,朔州二字格外刺目,后方紧跟着的‘沦陷’二字墨迹犹湿。
殿内死寂,唯闻军报被帝王五指,缓缓攥紧的簌簌声。
“好,好得很。”帝王捏着军报的指节已然泛白,念及朔州丢失与自己急召李信业回京有关,那句‘朕的朔州,倒成了他们来去自如的猎场...”终究咽在嗓子里。
庆帝只觉胸腔憋闷,几乎要呕出一口鲜血出来。
郭路一步跨出,声音如铁石相击,“陛下!北梁三皇子假意议亲在前,如今李将军甫一回朝,他们便急不可耐地攻占朔州。这所谓的求和,根本就是缓兵之计!”
宋居珉指节在袖中暗暗掐紧。
他本欲出列,却想起方才沈初明那一记软刀子,眼角余光扫过身后战战兢兢的翰林院众人,最终只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
一名青袍翰林立刻扑跪而出,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陛、陛下!定是扣押三皇子的消息走漏,这才激得北梁狗急跳墙啊!”
他声音惊恐,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若再僵持下去,恐酿成滔天战祸啊!”
七八个主和派官员突然此起彼伏地高呼,殿内充斥着一股焦躁与恐慌。
宋居珉也面露忧色,上前奏道,“陛下,先帝新丧不过二载,国丧耗费甚巨;加之此前诸皇子夺嫡,朝局动荡,如今国库空虚。若此时兴兵,恐劳民伤财,动摇国本。臣以为,既然北梁三皇子诚心求娶,不如...”
话音未落,郭路已愤然出声,“陛下!我大宁自立国以来,从无公主和亲之例!当年萧太后临朝,宁可割地赔款也不愿折损皇室尊严;先帝在位时,即便签订代北合约,也未曾以公主换取和平。若开此先例,何以面对祖宗?何以教化万民?”
韩焘轻抚玉笏,缓声道,“郭御史此言差矣。北梁皇子求娶乃两国联姻,岂能与屈辱和亲混为一谈?”
郭路白了他一眼,“北梁趁虚而入,前线小胜之后,我朝即刻应允议亲,与纳贡求和何异?”
他环视群臣,目光如炬,“难道这满朝文武,竟要依靠弱质女流来换取太平?”
此言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曹茂猛然惊醒,大步出列抱拳道,“陛下!臣请率兵出征,让北梁看看我大宁儿郎的血性!”
李信业顺势出列,沉声道:“陛下,臣请出征!”他声音铿锵有力,“即便公主要嫁往北梁,两国结为姻亲,也请陛下允臣先收复塑州、云州,为公主增添几分底气!”
他心中冷笑,北梁和大宁边境线上,一直冲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