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1 / 1)

好在邺王未挑破她的漏洞,长乐才敢续道:

“师父虽敬仰邺城,常教导药王谷众徒需敬重长公子,私心却不愿我久居邺城。他道邺城与药王谷路途遥迢,今后相见不易,故言长公子为良人,却非良配。劝我多加考虑,优先属意贺兰澈因他定会常年居于药王谷。次选林霁,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又得镜无妄赏识,纵然与镜司正一时有隙,后者在晋国仍是权倾朝野……”

她脑海中好像闪过一个更好的主意。

试探道:“今日,我只私下同王上透露师父的一个隐秘,王上可知,前些年师父他对您忽冷忽热,是何缘由?”

邺王问:“哦?”

“师父听说您先行将令爱许配于贺兰澈……暗中气恼,只道是骑虎难下,您先截了他看好的人,若他再出面提议,岂非是打了您的脸?”

季临渊回想与药王接触时的蛛丝马迹,全然对上,脸色更黑一层。

邺王凝视她良久,哈哈一叹:“孤前些年,倒真是弄巧成拙,一举耽误了三个孩子的姻缘。还请神医将尊师请来邺城,代为剖白。孤对先药王珍之重之……”

猜到他要说一些吹捧老药王的官话,长乐也跟着回夸他们姓季的人都最爱听的。

此时殿外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点亮,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邺王最终道:“罢了,不谈这些琐事,神医今日坦诚相告这许多隐秘,可有所求?”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

“如今……我仍是晋人。若王上愿以江山社稷为重,明诏天下立长公子为王储,我自当劝师父竭力辅佐。”

她也笑眯眯的望着他,自己的仇人。

邺王轻“呵”一声,不置可否,只招手命内侍为她添上一碗新的冰雪燕窝。

“神医心思单纯,屡次直言提及此事,孤就当没听过这些僭越的话,你可知往日邺城中人若言此类话语,是何下场?”

“啊?”长乐话音发颤,惶急望向季临渊,“长公子从未与我提及这些……这些话不能说吗?”

前一刻尚是娇横胆大的狂态,此刻却化作瑟缩谨慎的模样,判若两人。

眼神还不忘瞟向季临渊,一副“长公子啊我给你添麻烦了”的模样,同邺王保证道:“王上,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说。”

“无妨。”邺王摆摆手,语气恢复平和,“孤是想告诉神医,邺城欢迎神医长居于此,视如一家,不必拘泥于国别之分。今日也有些晚了,孤听闻晨起,神医与临渊,同吾儿大吵一架,又是所为何事啊?”

季临渊终于插嘴:“临安近日似存死志,不肯用药、不肯扎针,言辞恶劣,顶撞神医。”

提到季临安,邺王立刻换上一副真正温柔而悬心的慈颜,连动作都有了温度,像是突然从父王的身份变回了父亲。

他对着季临渊使了个极隐晦的眼色,分明是要支开旁人另谈要事。长乐打了个哈欠,立刻顺势告退。

夜幕垂落。

踏出靖政殿,长乐脸上强撑的面具瞬间瓦解,身影隐没月色里,伴着近日心力交瘁、夜里皆未能安眠的疲累,像打完了一场仗。

总算过关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想到仇人方才端坐高位,享受绝对的敬畏,而她的亲人却已化为枯骨,强烈的荒谬感席卷。

耳边似乎响起虚幻的嘲讽:“看啊,凶手活得如此尊贵体面。”

一阵眩晕,脚下石砖仿佛皆漫延着亲人粘稠的血泊。

产生一种灵魂出窍般的剥离感,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她还喝了两碗冰雪燕窝呢,一口燕窝,一口腥血。

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踱回殿中,都还在盘算、梳理方才的尔虞。估摸着季临渊稍后定会前来寻她问个究竟。

徐徐轻吁一口气。

*

“父王,药王谷众人,皆知她脾性乖戾,避之不及。当日镜无妄登门赔罪,药王为维护她,可是让那位司正好生难堪。还望父王看在药王情面上,莫真正与她计较。”

季临渊知晓他父王向来作风,提前替她辩解。

邺王面色阴冷,伸手扶额道:“同她说话,孤也头疼……”

邺王想想将来她要嫁入金阙王宫,长期相处,更觉得痛苦无比。

“罢了,看在她是药王惯出来的掌上娇珠。”他到底生出几分疑心,又不好与季临渊直言,沉吟片刻后,转问:“她非药王亲女,今年多大了?又是何时入的药王谷?”

季临渊其实亦不知晓,观长乐容貌,随口报道:“十八。先前常唤珍夫人为姐姐,胡口无状。”

邺王暗自掐算一番,嗯,年份对不上。心中稍定。

“看来这位神医,对你倒是痴心一片。她所言种种,能有几分真切?”

季临渊避而另答,“父王,她心智未熟,时常任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

“但愿如此,孤还道她今日所说,皆是你计划好的,来要挟孤,赐你世子之位呢……”

季临渊猛地昂首,直视他,一把扯下腰间令牌,“父王若疑心,即刻便可褫下儿臣之职,儿臣绝无怨言。”

邺王眉心似有无限愁烦,望向天际那轮渐升的明月,久久不语。撑了一天的腿此时疲惫得很,到底是个残疾老人,看见季临渊站得笔挺,高大,一如自己当年模样,有些恍神。

“她的事暂且揭过。说说你吧……”

那轮慢慢爬起来的明月能见证,窗纸剪影中的长公子立即跪下去,端端正正,相当熟练,像是早做好了领罚的准备。

“你可知为何要罚你?”

“儿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