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寒丫头,你这话说了几遍了?锦盒是你收的,没错。可东西是在你院里不见的,这也是实打实的事!那是裴家传了三代的羊脂白玉镯子,是我当年过门时老祖宗亲手给的体面!”
老夫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砸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她锐利的目光钉子似的扎在洛昭寒身上,带着怀疑和愠怒。
“昨儿赏花宴,满府里多少双眼睛瞧见它戴在你腕子上晃悠?那莹润的光泽,谁不认得是咱家的老物件?今儿一早,那锦盒空了!不是你收着,还能是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厅里大气不敢出的丫鬟婆子,最后又落回洛昭寒煞白的脸上,“难不成,是这屋里的桌椅板凳生了腿,自己偷跑了?”
花厅里静得可怕,连窗外聒噪的蝉鸣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压力逼退了。
几个平日里对洛昭寒还算客气的管事娘子,此刻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地上铺着的青砖突然开出了绝世名花。
倒是站在裴老夫人身侧的大姑奶奶裴淑琴,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柄精巧的团扇,细长的眼角微微挑起,慢条斯理地接了腔:“娘消消气。昭寒妹妹年纪轻,又刚学着管家,一时疏忽也是有的。兴许是昨儿人多手杂,在哪个角落掉了?或是哪个眼皮子浅的……”
她话没说完,意有所指地顿住,团扇掩着唇,那目光却像带着小钩子,在洛昭寒和她身后唯一陪着的贴身丫鬟春喜身上溜了一圈。
洛昭寒只觉得一股又酸又涩的气猛地冲上喉咙,堵得她胸口发疼,眼圈不受控制地就红了。
她攥紧了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细微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住了汹涌上来的泪意。
冤枉!天大的冤枉!那玉镯,她昨日确实在赏花宴上戴过。
但回房后,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亲手摘了下来,妥妥帖帖地放回那个紫檀木嵌螺钿的锦盒里,就摆在梳妆台最显眼的位置,还特意上了锁!
那小小的黄铜钥匙,此刻就坠在她腰间荷包的深处。
钥匙还在她身上,盒子里的镯子却不见了,这分明透着古怪!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带着最后的希望,直直地投向花厅左侧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她的未婚夫,裴寂。
他就坐在离老夫人不远的一张酸枝木椅上,一身鸦青色暗云纹的直裰,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微垂着头,侧脸的线条在透过雕花窗棂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冷硬,下颌绷得紧紧的。
他似乎对厅里这场因他未婚妻而起的风暴毫无所觉,又或者,是刻意地置身事外。
他的视线,沉静地落在自己搭在膝头的手指上,那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叩着膝头。
洛昭寒的心,就在看到他这副模样的瞬间,直直地坠了下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以为他会像上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他书房里一个据说很名贵的笔洗时那样,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一边,在她吓得快要哭出来时,平静地对母亲说:“是我不小心碰掉的。”
她记得他那时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种安抚,让她慌乱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第129章 浑身是刺
可这一次,他那沉默的侧脸,那低垂的眼帘,像一堵冰冷的墙,把她所有的期盼和依赖都挡在了外面。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股寒意,比腊月的冰棱子还要冷,猛地刺穿了洛昭寒的心脏。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没有当场失态痛哭。
裴老夫人捻佛珠的动作停了,目光沉沉地扫过洛昭寒泫然欲泣的脸,又瞥了一眼自己那个事不关己般的儿子,眉头锁得更紧。
显然对裴寂的沉默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就在这时,一直像个局外人般静坐的裴寂,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并不突兀,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看洛昭寒,也没有看自己的母亲,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了管家裴忠身上:
“母亲息怒。传家之物遗失,非同小可,只在这里盘问,恐怕难有结果。”
“既然镯子是在内院不见的,不如……即刻派人,仔细搜查各院各处。所有院落,包括昭寒暂居的‘竹意轩’,都需一视同仁,里里外外,彻查清楚。”
“轰!”
裴寂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直接在洛昭寒耳边炸开。
搜查竹意轩!
搜查?一视同仁?哈!这哪里是找镯子?这分明是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坐实了她洛昭寒就是那个监守自盗的嫌疑犯!把她最后一点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而他裴寂,这个她以为会是她依靠的人,这个她满心委屈时第一个看向的人,竟然亲手递出了这把羞辱她的刀!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向裴寂。
裴老夫人显然也没料到儿子会提出如此不留情面的建议,她看着洛昭寒面无人色的样子,眉头蹙得更紧,捻佛珠的手指也停住了。
厅内众人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宽大袖袍的完美遮掩下,极其迅速探了过来。
那力道很大,甚至捏得她指骨有些发疼。
洛昭寒浑身剧烈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一点点地扭过头,循着那只手的方向望去。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