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宾客们虽然还在,但气氛尴尬,窃窃私语声不断。

大家看到秦婉出来,都安静了一瞬,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秦婉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主母应有的端庄,只是那端庄下,透着威严。

她走到主位前,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位刚才劝得最起劲的夫人脸上顿了顿。

“今日小女的及笄礼,闹出此等意外,让诸位见笑了。”

“小女昭寒被热茶烫伤,伤势不轻,又因惊吓和委屈,方才昏厥过去。府医诊治,需得静养多日。本夫人心中甚是忧虑。”

她刻意停顿,将“委屈”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果然,下面不少夫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至于养女月璃,”秦婉的语气陡然转冷,“行事毛躁,闯下大祸,虽非存心,但后果严重,惊吓嫡姐,更搅扰了各位贵客的雅兴。本夫人已命她去佛堂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她身边的奴婢管教不力,也一并领罚!”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

当众宣布柳月璃被禁足佛堂,形同软禁。

这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将军夫人认定了柳月璃有错,而且是大错!

刚才帮着柳月璃说话的二婶和表姨,此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婉这态度,摆明了是要给亲生女儿撑腰到底,谁还敢触霉头?

秦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来自未来亲家长庆伯府的裴夫人身上。裴夫人面容沉静,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秦婉对着裴夫人,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歉意和不易察觉的试探:“裴夫人,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昭寒这孩子受了大委屈,也怪我平日治家不严。待昭寒好些,我定亲自带她上门致歉。”

裴夫人这才缓缓起身,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将军夫人言重了。意外之事,谁也无法预料。昭寒姑娘受了伤,我们做长辈的只有心疼的份。致歉万万不必。待昭寒姑娘身子大好了,我再来探望。夫人也请宽心,保重身体要紧。”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心,也没有对柳月璃的行为做任何评价,更没有流露出对洛昭寒的不满。

但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反而让秦婉心中更沉。

裴夫人越是客气,越说明她心里有想法。

昭寒在未来的婆家面前的印象,怕是已经因为柳月璃这一撞,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不太好的一面!

一场本该喜庆隆重的及笄礼,最终草草收场。

宾客们纷纷带着复杂的心情和满肚子的谈资告辞离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抚远将军府。

“听说了吗?抚远将军府那位养女柳小姐,在嫡姐及笄礼上,把滚烫的茶水泼嫡姐手上了!烫了好大一片,都起水泡了!”

“何止啊!听说洛大小姐当场就气晕过去了!急怒攻心呢!”

“啧啧,这柳小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下手这么没轻没重?”

“谁知道呢!不过啊,洛夫人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把柳小姐关佛堂思过去了,身边的下人全罚跪!”

“活该!要我说,就是故意的!你看她道歉那会儿,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倒像是她被人欺负了似的,结果呢?把正主儿给气晕了!这手段…”

“可不是!听说长庆伯府的裴夫人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洛大小姐这还没过门呢,就闹出这种事,还留了疤…唉…”

流言的风向,终于开始朝着对柳月璃不利的方向猛烈刮去。

而此刻,幽暗冰冷的佛堂里。

柳月璃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面对着庄严却冷漠的佛像。膝盖早已麻木,寒气顺着地面直往骨头缝里钻。

外面隐约传来丫鬟婆子被罚跪的低泣,更让她心烦意乱。

佛堂厚重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像一座囚笼将她困住。

她脸上早已没有了那楚楚可怜的泪水,只剩下扭曲的怨毒和恨意。

洛昭寒啊洛昭寒!

她竟然敢装晕!她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反将一军!

害得她当众被斥责,被禁足,名声扫地!

还有秦婉那个老虔婆!竟然如此狠心!丝毫不顾念父亲的情面!

柳月璃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呵…呵呵…”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洛昭寒,你以为你赢了吗?”她对着佛像,一字一句,如同诅咒,“这才刚刚开始!你今日给我的羞辱,我柳月璃记下了!十倍…百倍…我会让你加倍偿还!你想要的,你珍视的,我会一样一样全都毁掉!”

佛堂的阴影笼罩着她,仿佛有什么更黑暗的东西,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与此同时。

“那镯子……昨儿明明收在锦盒里,我亲手放好的……”

洛昭寒的声音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虚,尾音颤悠悠地飘在裴老夫人宽敞华丽的花厅里。

还没落下,就被一声冰冷的嗤笑截断了。

“哼!”裴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里,一身暗紫色织金缠枝莲纹的锦缎衣裳,衬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孔愈发严肃。

她手里捻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珠子碰撞,发出细微却让人心头发紧的咯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