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哽咽声情真意切,几乎能催人泪下。
然而,就在这时,柳月璃的声音却又低低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怯生生的试探:
“大人……妾身斗胆……”她微微抬起身,泪眼婆娑地仰望着裴寂,“能否……能否让妾身见一见……我那可怜的丫鬟春桃?”
裴寂眉峰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春桃?那个据说是唯一目睹了她被丈夫毒打,并拼死跑出来报官的贴身丫鬟?
他记得卷宗上记录的名字,似乎正是春桃。
“哦?”裴寂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为何想见她?”
“大人明察,”柳月璃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怜,“春桃那丫头为了护着妾身,也挨了不少毒打。妾身心疼她,也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再者……她是最清楚妾身受了多少苦的人,妾身也想当面向她道声谢……”
理由合情合理,充满了主仆情深,无可挑剔。
裴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堂下跪着的女子,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让堂上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衙役们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少卿大人和跪着的妇人之间来回逡巡。
“嗯。”终于,裴寂沉沉地应了一声,“情理之中。来人。”
他抬了抬手,对侍立在一旁的主簿吩咐道:“去传证人春桃,即刻上堂。”
“是!”主簿躬身领命,转身快步走出大堂。
柳月璃依旧低垂着头跪着,肩膀随着细微的抽噎轻轻耸动,维持着那副柔弱不堪的姿态。
裴寂的目光则落在她微微蜷缩的指尖上,那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色,与他第一次见她时指甲缝里带着污痕的模样,截然不同。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主簿领着一个穿着同样粗布衣衫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那丫鬟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身形瘦小,脸色蜡黄,走路时低着头,肩膀也微微缩着,一副受惊过度的鹌鹑模样。
“大人,证人春桃带到。”主簿回禀道。
裴寂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小丫鬟身上:“春桃?”
小丫鬟身体猛地一颤,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高座上的裴寂,又像被烫到似的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是奴婢。”
“抬起头来。”裴寂的声音带着一种威严。
春桃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但还是依言,慢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营养不良的小脸暴露在堂上明亮的烛光下,蜡黄中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色,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角和颧骨上几块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淤痕,颜色很深,与她蜡黄的肤色形成刺眼的对比。
“大人!”柳月璃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心疼,“春桃!我的好春桃!”
她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来扑过去,又踉跄了一下,只能朝着春桃的方向伸出颤抖的手,泪水汹涌而出,“你受苦了……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
她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痛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的血泪。
春桃看到柳月璃,那双原本写满惊惧的大眼睛里,瞬间也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喊一声“小姐”,却又因惧怕堂上的威严而不敢出声。
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裴寂的视线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在春桃脸上。
那淤痕……颜色深得有些不寻常。
新伤?旧伤?还是……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柳月璃。
“春桃,本官问你,你家小姐所言,她夫家毒打虐待之事,可是实情?你需从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春桃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寒风中的落叶。她惊恐地看向裴寂,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几步之外的柳月璃,嘴唇嗫嚅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春桃!”柳月璃的哭腔陡然拔高了几分,“莫怕!有青天大老爷在此,只管照实说!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老老实实都告诉大人!”
春桃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那目光刺穿了。
她蜡黄的脸在堂上明亮的烛火下,那层青灰色似乎更深了,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翳。
“奴……奴婢……”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第124章 复仇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像是什么薄脆的东西被骤然挤破。
春桃猛地瞪大了眼睛,那双眸子里,瞬间被一种痛苦所充斥。
她直勾勾地瞪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但视线却根本没有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