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依旧喧闹嘈杂,人人都在激动地议论着刚才的惊变,无人注意角落这个不起眼的女子。
洛昭寒没有再看那块冰冷的令牌,也没有理会满室的喧嚣。
她步履从容地走向楼梯口,对着那位不知所措的点心师傅道:
“师傅,蟹粉酥,打包两份。”
点心师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哎!好!好嘞姑娘!刚出炉的,热乎着呢!”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
洛昭寒付了钱,接过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油纸包。
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包传到指尖。
她拎着点心,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佑康茶楼喧闹的二楼。
洛昭寒的身影融入街道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她得回去了。
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而她需要做的,是关好门窗,备好食物,静待这场滔天巨浪,最终会以何种方式,席卷向何方。
……
佑康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明几净。
柳月璃喜欢这地方。
临街那排窗扇推开一半,楼下东街的喧闹嗡嗡地漫上来,像隔着一层纱,热闹得恰到好处,既有人气又不至于聒噪扰人。
她平日里多半选个僻静的角落,听着楼下的说书人唾沫横飞,或卖艺班子敲锣打鼓的杂耍动静,自己独个儿喝壶清香的好茶,翻几页闲书,偷得浮生半日闲。
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叫一小碟子松脆的核桃酥,甜得腻人,却能压住心里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今日也不例外。午后的光懒懒地晒进来,在她搁在花梨木小方桌上的手背上,映出一小片暖融融的光斑。
她那素净的水葱似的手指,正捏着个小巧的青玉茶杯,杯沿抵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温度刚刚好的碧螺春。
茶香清雅,茶汤澄澈得能瞧见杯底浅浅的青花。
楼下台子上,说书先生那一把破锣嗓子正扯到“穆桂英挂帅,十二寡妇征西”的高潮处,拍得醒木啪啪作响,间或夹杂着满堂听客嗡嗡的议论和零星叫好。
就在这份午后懒散的热闹劲儿里,柳月璃的眼风,无意识地从窗缝里往下面街面上一飘。
只那么一眼。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她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楼下街对面,正对着佑康茶楼大门斜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刚停下几匹高头大马。
当先翻身下马那人,身量极高,穿着一身笔挺利落的石青色官常服,那袍子颜色沉沉的,几乎没什么纹饰,只在腰间束着一条深黑的嵌玉革带。
是官服。
可最扎眼的不是这身官皮。是那张脸。
线条是冷硬英挺的,偏生鼻梁又极高,撑得整张脸格外有棱有角,那双眼窝深深陷进去,隔着一段距离,柳月璃都觉出那里面射出的光,沉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正是大理寺少卿裴寂!
柳月璃手里那青玉小茶杯“当啷”一声脆响,直直磕在光溜的桌面上。
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有几滴烫在她的虎口,火烧火燎地疼。
可这点疼算什么?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嘶喊:“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柳月璃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像是有人狠狠给她脑后一闷棍。
跑!
只有这一个字,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她几乎是本能地弹了起来!
动作太大,带得身下那张结实的鸡翅木圈椅都往后挪了半寸,椅腿刮擦着木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嘎”一声。
可站是站起来了,两条腿却像是被生生灌满了滚热的铅汁。
腿肚子不争气地打着转,脚底下踩着的结实木地板,也像是变成了秋千板子似的,软绵绵晕乎乎,让她眼前发花,差点一个趔趄又栽回去!
柳月璃死死咬着下嘴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站稳。
她两只眼睛慌乱地在小小的雅间里扫过。
窗户!对!窗户!跳窗?柳月璃几乎是扑到窗边,扒着窗棂往下看。
心猛地往下沉这是临街的二楼!
下面是硬邦邦的青石板路,中间隔着好几层楼高的空当!
跳下去?不死也残!就算侥幸只断条腿,底下肯定也立刻围满了人,裴寂几步就赶到了,到时候……
她绝望地闭上眼,把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走正门,下楼梯,穿过楼下那一堂茶客,然后走出茶楼大门,混入外面东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