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他大步流星地冲进来,带着一阵风,看也没看正欲弯腰的洛昭寒一眼,径直冲到柳月璃身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一把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娇弱身躯紧紧搂进了怀里。

“月璃!月璃别怕!我在这里!”他紧紧抱着她,声音低沉急促,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刺向一旁站着的洛昭寒。

他的怀抱如此用力,柳月璃的脸深深埋在他胸前,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

“洛昭寒!”裴寂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指责和厌恶,“你竟敢!你竟敢这样对她?!”

洛昭寒缓缓直起身。

她没有去看地上的断簪,也没有立刻回应裴寂的愤怒目光。她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目光落在自己袖口繁复精美的金线刺绣上。

那是一对栩栩如生的鸾鸟,在石榴红的缎面上振翅欲飞。

她伸出手指,指尖沿着那冰冷的金线轮廓,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很好。

她缓缓抬起眼,迎向裴寂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眸。那目光里,有对怀中人的疼惜,有对她的滔天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愚弄而不自知的愚蠢?

洛昭寒的眸光平静,深不见底,像暴风雨前最沉寂的海面。

鱼儿,终于咬钩了。

这场戏,终于,在预料之中,轰轰烈烈地开了场。

……

洛昭寒立在望江楼顶层临窗的暗影里,目光沉沉,无声地切割着下方喧闹的长街。

整座京城都浸泡在节日的灯海与人潮里,喧嚣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蒸腾上来。

她在等。

等一条挣脱了樊笼,终将游入这片灯海的鱼。

别院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条缝,柳月璃的身影裹在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棉斗篷里,像一片夜色剪下的影子,迅速融入了墙根下的黑暗。

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紧绷的下颌线条。她在别院确实闷得太久了,久到连檐下冰棱滴落的水声都成了日复一日单调的计时器。

外头那隐约传来的、属于尘世的喧嚣,隔着高墙,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茧,听得见,却触不到。

上元节的灯火与热闹,对她而言,是久违的。

她刻意避开主街,沿着背光的小巷疾行。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青石板,缝隙里积着未化的残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巷子里昏暗,只有远处主街的灯火映过来一点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两侧斑驳老墙的轮廓。

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陈腐的泥土和苔藓气味。巷子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了几分寂寥。

这与主街的繁华热闹,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第112章 有刺客

柳月璃脚步很快,斗篷的下摆扫过石面,无声无息。

并非全然为了躲避可能的眼线,更多的是想尽快抵达那灯火的中心,去感受那真实的气息。

兜帽下,她的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她知道自己出来有风险,可那又如何?

洛昭寒……她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自己也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她大概想不到,柳月璃也会在这样的夜晚,偷偷溜出樊笼,只为了片刻的喘息。

想到这里,她脚步更快了些,几乎是小跑起来。

望江楼上,洛昭寒的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几乎就在柳月璃的身影从一条窄巷的阴影里钻出,即将汇入长街汹涌人潮边缘的瞬间,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尽管裹着最不起眼的灰斗篷,尽管在攒动的人头中那身影渺小如粟,洛昭寒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钉在了她身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能看清她因疾行而略显急促的步伐,看清那兜帽边缘被夜风吹拂而微微颤动的绒毛。

她果然来了。

洛昭寒的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弧度。

看着她像一滴水融入沸腾的油锅,迅速被裹挟进欢腾的人流里,小小的灰色影子在五光十色的灯笼映照下,显得单薄又执拗。

她没有动,依旧隐在窗后的暗影里,只是目光如影随形,穿过重重叠叠的彩灯与人影,始终追随着。

看着她在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前短暂驻足,看着她在猜灯谜的人群外围好奇地张望,看着她小心地避开横冲直撞的孩童……

她走走停停,显然在努力压抑着那份新奇与兴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洛昭寒看得分明。

她太了解对方骨子里那份对热闹与自由的向往。

柳月璃确实被这久违的热闹攫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