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惹人怜惜的大眼睛里,此刻掠过一丝慌乱和震惊,她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辩解:“洛小姐……我……”
“嘘”洛昭寒竖起一根食指,点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妹妹何必急着否认?”她慢悠悠地说,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柳月璃发间那支白玉簪。
“有些心思,藏得再深,也总有痕迹可循。比如,我院子里那个管茶水的小丫鬟,叫春杏的?妹妹似乎很是青睐,前些日子,她家里那个赌鬼爹,忽然就还清了欠了三年的赌债?真是好巧。”
柳月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青,那双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
她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洛小姐,您……您误会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的控诉,“月璃绝无此心!春杏的事,我、我只是偶然听闻她家困难,一时心软,绝无窥探之意啊!裴郎,他知道我……”
她慌乱地搬出了裴寂的名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昭寒唇角的弧度彻底冷了下来。
她看着柳月璃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配合着那身素衣和发间的白玉簪,简直是精心排演过的悲情戏码。
心软?洛昭寒心中冷笑。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种廉价的“心软”。
“一时心软?”洛昭寒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不再看柳月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目光反而转向窗外,投向楼下那一片人头攒动的繁华。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精准地扫过,最终,定格在河岸边,一个身着宝蓝锦袍的身影上。
裴寂。
他正站在一盏描绘着八仙过海故事的走马灯旁,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旋转的灯面。
灯影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专注而温和的神情。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茶楼上的暗涌,只是沉浸在这上元夜的盛景之中。
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谈笑风生,更衬得他气度不凡。
洛昭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对面如惊弓之鸟般的柳月璃。
“裴公子也在下面赏灯呢,”洛昭寒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昵,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柳月璃依旧紧攥着的手背。
柳月璃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洛昭寒脸上转变的神情。
“瞧妹妹这簪子,玉质真好,裴公子的眼光一向不错。”洛昭寒仿佛没看见她的惊惧,目光再次落在那支白玉簪上,语气带着几分赞赏。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碰触那支簪子,指尖离那温润的白玉只有寸许之遥。
柳月璃的身体瞬间僵直,头皮发麻,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她想躲,可洛昭寒的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洛昭寒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支白玉簪的刹那,她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动作快如闪电,旁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她的指尖并未真正碰到簪身,只是看似在靠近簪尾发髻边缘时,用指甲边缘极其迅速地向上一挑!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玉器落地声,骤然响起。
那支温润的白玉簪,竟从柳月璃的鬓发间滑脱,直直坠落下去。
它砸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脆响,簪身从中断裂,碎成两截,滚落在洛昭寒的绣鞋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柳月璃整个人都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两截断簪,又猛地抬头看向洛昭寒,脸上只剩下惊恐和茫然。
发生了什么?她的簪子……裴郎送她的簪子……
洛昭寒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与无辜的神情。
她微微张着嘴,看着地上的断簪,又看看柳月璃,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
“哎呀!”洛昭寒低低地惊呼一声,带着一丝懊恼和歉意,“妹妹,这……这如何是好?我……我并非有意……”
她作势要弯腰去拾捡那断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月璃!”
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雅间门口炸响。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砰”地撞开,门板重重地拍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裴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跑上来的,宝蓝色的锦袍衣襟微微敞开,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俊脸,此刻阴沉得可怕,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雅间内的一切,瞬间定格在地上那两截断簪,以及僵立在那里浑身发抖,泪珠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的柳月璃身上。
柳月璃在听到裴寂声音的瞬间,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那副模样,比任何言语的控诉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