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洛昭寒突然抬头,眸子亮得瘆人,“您可知柳姑娘今日戴的缠臂金,錾的是连理枝纹样?”

满室死寂。

谢夫人嘴角抽搐着看向丈夫。谢将军脸色铁青连理枝是正妻才能用的纹饰,这事若传出去,谢家怕是要被御史台参破头。

珠帘突然哗啦啦乱响。洛昭寒的贴身丫鬟扑进来哭喊:“小姐!您怎么又把药倒了!太医说忧思过甚会伤身子的。”

“多嘴!”洛昭寒作势要打,抬起的手腕却被谢夫人抓个正着。

谢夫人心头狂喜,面上却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孩子,伯母定让无岐给你个交代!”

洛昭寒垂眸不语。

谢夫人眼底精光更盛,紧走两步将掌心覆上少女单薄的肩:“好孩子,无岐是猪油蒙了心,可当娘的看得真真儿,他心里头装着你呢。”

洛昭寒肩头轻颤,鸦羽似的睫毛倏地掀起,露出泛红的眼眶。

这反应令谢夫人心头大定,腕间翡翠镯子叮咚作响:“上月他还念叨着要请宫里的绣娘裁嫁衣,说非你不娶。待他转过弯来,伯母押着他三跪九叩来赔罪,你可愿再给他个机会?”

洛昭寒贝齿咬住下唇,将锦帕绞出深深折痕。

“昭昭啊…”谢夫人顺势将人揽进怀里,鬓边金步摇扫过少女发顶,“谢家长媳的位置,伯母只认你一个。”

秦婉险些掐断玳瑁护甲。

若非女儿早与她通过气,此刻定要撕烂这老妇信口雌黄的嘴谢无岐才当着洛家人的撕毁婚书,今日他老娘竟有脸来哄骗女儿!

“伯母,“洛昭寒忽然挣开怀抱,眼尾洇开薄红,“全当这些年真心喂了狗,从今往后”她哽咽着背过身去,“我与谢公子桥归桥,路归路!送客!”

月白裙裾掠过青砖,踉跄身影没入珠帘后。

檐下的惊雀扑棱棱飞起,震得香炉青烟乱颤。

秦婉广袖一挥,茶盏盖磕在碗沿发出脆响:“请吧。”

谢夫人浑不在意主人家逐客令,扶着丫鬟施施然迈出门槛。

廊下鹦鹉扑腾着金链子学舌:“回心转意...回心转意…”

内室冰鉴浮着袅袅白雾。

洛昭寒正将绞干的冷帕子覆在眼睑,听见脚步声轻笑:“娘亲方才指甲快把茶案抠出洞了吧?”

“你倒是沉得住气。”秦婉夺过帕子替她轻按肿胀的眼皮,“晨起哭成兔子眼不肯敷脸,原是等着这出戏。”

洛昭寒就着铜镜打量面容。水银镜中少女鼻尖微红,恰似风雨摧折的海棠正是谢夫人最爱看的模样。

前世谢无岐领着柳月璃敬茶时,这老虔婆抓着她的手往新人掌心塞玉镯:“我们谢家就认你这个长媳。”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倒要瞧瞧,这回谢夫人要如何哄得柳月璃喝她这碗“媳妇茶”。

更紧要的是...洛昭寒指尖抚过妆奁暗格。晨间让春喜“寻到”的密信虽解了燃眉之急,以谢无岐多疑的性子,难保回过味来不生猜忌。

“总得让谢家觉得,我仍是那个任他们搓圆捏扁的傻子。”她将冷帕子掷回铜盆,溅起的水花惊散菱花镜中的倒影,“戏台子既搭好了,娘亲可愿陪我唱完这出《负心记》?”

窗外日影西斜,将少女唇角冷笑镀上一层金边。

秦婉望着女儿眉宇间陌生的凌厉,忽然想起去岁秋猎时见过的母狼舔着伤口时也是这般神情。

……

暮色四合时,京西别院的风铃在檐角发出细碎声响。

谢无岐抱着柳月璃穿过垂花门,青石板上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速请郎中!”他踹开厢房门的刹那,怀中人适时嘤咛转醒。

柳月璃睫羽轻颤,染着蔻丹的指尖揪住他衣襟:“无岐...这是何处?”她环顾四周突然挣扎起来,“你怎能带我来此!快回将军府向洛小姐赔罪!”

谢无岐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猛地将人按在雕花榻上:“月璃,我既带你出来,便不会再回头。”

“可洛家…”柳月璃突然噤声,眼泪恰到好处地悬在睫上。

她太清楚谢无岐最吃这套示弱时必要带着三分倔强,像风雨中摇曳的白茶花。

果然谢无岐喉结滚动,指腹抹去她眼角湿意:“洛家不过秋后蚂蚱,不出两年便……”他忽然收声,前世洛家满门抄斩的圣旨是永昌五年下的,而今才永昌三年。

柳月璃顺势偎进他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泪意:“我不要诰命荣华,只要与你粗茶淡饭。”话音未落,腹中忽然传来轻响。

她羞赧垂首,露出颈后那颗朱砂痣。

谢无岐心头酸软,扬声唤人传膳。

第10章 小公子打人

八宝攒盒揭开时,柳月璃执箸的手却顿在半空。翡翠虾仁映着烛火,分明是她最爱的菜式,此刻却叫她想起洛昭寒那双淬毒的眼。

“还是不对…”她喃喃自语。

谢无岐正撕着炙鹿肉,闻言抬头:“什么不对?”

“那些书信。”柳月璃突然攥紧银箸,“我藏在妆奁夹层,连贴身丫鬟都不知晓的。”她指尖在案几划出深痕,“偏偏在那日失窃,偏偏被洛昭寒的丫鬟春喜撞破!”

“哐当”一声,谢无岐手中酒盏坠地。

他忽然记起当时在正厅,洛昭寒那女人抚过剑痕的神情淡漠得仿佛在看陌生人。

柳月璃被他惨白的脸色惊到,忙伸手探他额头:“可是今日跪在外头受了寒?”

谢无岐却猛地抓住她手腕:“你说洛昭寒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