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衬裙下,原本平坦的腰腹已悄悄隆起浅淡的弧度,她咬着下唇,将布条勒得更紧些,直到胸腔发闷、呼吸都微微滞涩,才伸手抚平裙摆的褶皱,确保那点异样被完全遮掩。

铜镜蒙着层薄灰,映出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惶惑。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冰凉的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低声喃喃:“这样……夫人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

桌上的白瓷茶盏里,六安瓜片的叶片沉在杯底,氤氲的热气带着微苦的茶香,在冷空气中很快散了大半。

萍儿端起茶盘,指尖在微凉的瓷面上顿了顿,又拢了拢衣襟,才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走廊里的风裹着寒意,刮得廊下悬挂的灯笼左右摇晃,昏黄的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路过转角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腰,避开正在扫落叶的婆子投来的目光那婆子手里的扫帚扫过堆积的枯叶,发出“哗啦”的声响,听得她心头发紧。

走到正院的垂花门前,守在门口的丫鬟搓着冻红的手,见了她便笑着点头:“萍儿姑娘,夫人正等你送茶呢,屋里刚拢了炭火,快进去暖暖。”

萍儿勉强挤出个笑容,掀帘走进内室。暖意裹挟着炭火的焦香扑面而来,柳氏正坐在铺着厚锦垫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膝头盖着条素色绒毯。见她进来,柳氏便合上书页,目光先落在她端来的茶水上。

“夫人,您的茶。”萍儿垂着头,将茶盏轻轻放在柳氏手边的小几上,指尖不小心碰到茶盘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心里顿时一紧,连忙垂得更低,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柳氏端起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温度刚刚好,你做事向来细心。”她啜了一口茶,目光落在萍儿身上,忽然开口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

萍儿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捏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强压着慌乱回答:“回夫人,萍儿去年深秋进的府,算下来,跟在夫人身边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啊……”柳氏放下茶盏,杯底与小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时间过得真快,刚见你的时候,你还裹着件旧棉袄,怯生生地站在廊下,如今也长开了。”

她伸手牵过萍儿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玉镯的凉意,让萍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也不小了,十六岁的年纪,正是该寻个好归宿的时候,我总不能把你的大好年华,都耗在这深宅里。”

萍儿闻言,连忙摇头,眼眶瞬间红了:“夫人,萍儿不想离开您!能待在夫人身边伺候您,哪怕只是端茶倒水,萍儿也心甘情愿,从没想过别的。”

柳氏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她不动声色地扫过萍儿的腰腹今日的萍儿比往日站得更直,衣襟也拢得更紧,连抬手递茶时,都刻意避开了腰腹的动作,像是在遮掩什么。

她端起茶盏掩饰住眼底的疑惑,语气依旧温和:“傻丫头,女儿家哪能一辈子伺候人?平日里你出去采办棉絮、冬炭,就没遇上过让你心动的男子?比如布庄的伙计,或是街上摆摊的书生?”

这话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萍儿的心里。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指尖冰凉,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没,没有的夫人。府里的事就够萍儿忙的了,从来没想过这些……萍儿的心全在夫人这里,不敢有半分旁念。”

柳氏放下茶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没离开她的腰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丫鬟的身份,配不上人家,才不敢对男子有非分之想?若是真有喜欢的人,别怕,跟我说,我帮你做主,哪怕是赎身嫁出去,也能给你备份体面的嫁妆。”

第69章 巷子里的暴打

“夫人!”萍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冰凉的青砖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寒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料上晕开深色的印子,“求夫人不要逼我……萍儿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跟着夫人,伺候您到老!”

柳氏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怔,看着她哭得发抖的模样,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追问,只是抬手道:“罢了,你先起来吧。看你脸色这么差,许是累着了,今日不用伺候了,回房歇着吧,炭火不够就跟管事说。”

萍儿连忙磕头谢恩,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她攥着衣襟,几乎是逃一般地退出了内室。

回到西跨院的厢房,她反手插上门闩,才松了口气,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腹部被布条勒得发疼,她伸手解开布带的活结,刚松开两圈,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猛地撞开,莲儿带着两个嬷嬷站在门口,眼神像淬了冰。

“你有什么资格怀上大公子的孩子?”莲儿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又冷又硬,“藏着掖着,是想等肚子大到瞒不住,再去夫人面前邀功吗?”

萍儿吓得浑身发抖,连忙摇头:“不是的莲儿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莲儿冷笑一声,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狠狠扯下那条还没解开的布带。

粗布散落,萍儿小腹上那圈浅淡的弧度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连带着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呼吸,都变得无所遁形。“你还想遮挡到什么时候?这肚子再过两个月,就算裹十层布,也藏不住了!”

萍儿蜷缩着身子往后退,双手紧紧护着小腹,眼泪汹涌而出:“求你别说出去……莲儿姐姐,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和孩子……”

“饶了你?”莲儿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嬷嬷按住萍儿,声音里淬着毒,“你忘了去年深秋,是谁在雪地里救了你?是谁把你从牙婆手里赎出来,让你进府当差?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抢我的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

萍儿被嬷嬷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摇头:“不是的,我和大公子……是意外……”没有发生什么。

“意外?”莲儿蹲下身,伸手抚上萍儿的脸颊,指尖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该谢谢你,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我也活不到今天。所以,我会让你走得痛快点就当是,还了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就要往萍儿嘴里塞。

萍儿几乎绝望了,她看着莲儿眼中的狠厉,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泪模糊了视线,缓缓地闭上眼睛。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卷着枯叶落在她的发间,像是为这深宅里即将逝去的生命,奏起了哀歌。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卷起院中的枯叶,从敞开的窗缝里钻进来,落在萍儿散乱的发间。那些枯黄的叶子打着转,像是在为这深宅里即将逝去的生命,奏起一曲无声的哀歌。

莲儿看着她放弃抵抗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她伸出手,粗暴地捏开萍儿的下巴,将那粒黑色药丸强行塞了进去,又抬手按住萍儿的喉咙,直到看见她喉结滚动,确认药丸被咽下,才缓缓站起身。

莲儿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身后的两个嬷嬷冷声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血迹、衣物,一点都不能留。从今往后,就当她从来没在这府里存在过。”

两个嬷嬷连忙点头应是,脸上满是惶恐。莲儿转身走出厢房,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将寒风挡在外面。

院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层层叠叠地堆在厢房门口,像是要将门内即将发生的一切彻底掩盖。深秋的萧瑟,在这一刻弥漫了整个庭院。

两日后的深夜,城南的柳树巷一片寂静。巷口的老槐树上,丘子已经蹲了快两个时辰,他身上裹着件深色短打,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目光像鹰隼似的盯着巷尾的青石板路。

他的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目标青虎帮憨二。

此刻,岳瑾年正斜倚在巷侧的围墙上,白色长衫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指尖漫不经心,眼神却半点没放松,时不时抬头看向巷口的动静。

“来了。”岳瑾年忽然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

丘子立刻精神一振,顺着岳瑾年的目光看去只见巷尾的拐角处,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晃了过来,正是憨二。他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往嘴里灌酒,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虚浮,显然喝得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动了。丘子从槐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岳瑾年则脚尖一点围墙,身形像只轻捷的夜鸟,稳稳落在地上。两人动作干脆利落,没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憨二喝得醉醺醺的,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才猛地回头。看清是两个陌生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知道自己平日里作恶多端,仇家不少,此刻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往巷口跑,嘴里还嚷嚷着:“你们是谁?别过来!”

可丘子和岳瑾年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丘子脚下发力,几步就追了上去,伸手抓住憨二的后衣领,猛地一扯。憨二踉跄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反抗,岳瑾年已经绕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弯上。憨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两位大侠,饶命啊!”憨二见状,立刻换了副嘴脸,声音里满是哀求,“我家里还有我娘子和孩子,孩子才刚满周岁,还等着我回去喂奶呢!我憨二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跟青虎帮掺和了,绝对好好做人,求你们放我一马!”

丘子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一拳砸在憨二的脸上。憨二惨叫一声,鼻血瞬间流了下来。岳瑾年也不含糊,对着憨二的后背又是一拳。两人一左一右,对着憨二拳打脚踢,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憨二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没一会儿就没了声息,像一摊烂泥似的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彻底晕了过去。

岳瑾年收回手,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向丘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解气了没?要是还不解气,我陪你接着揍,保证不让他醒过来。”

丘子看着憨二昏迷的模样,又转头看向岳瑾年他平日里温文尔雅,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打架后的狼狈,眼神却依旧较真,仿佛只要丘子点头,他真的会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