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菲抬眼看向他,分明从他紧绷的下颌线、躲闪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少见的憋屈。
她强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没能让殿下得偿所愿,是我的不是。可那晚您醉得人事不省,我总不能趁人之危吧?为了克制自己,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
说到这儿,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似笑非笑地扫过霍砚辞:“毕竟,殿下这般容色,称得上是美色当前,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就把持不住了。”
“真的?”霍砚辞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可再看林菲菲的脸平静得没有半分“克制”后的慌乱,那点期待又瞬间沉了下去。
相处这几日,他也算摸清了些林菲菲的性子:她看着大大咧咧,心肠却软,定是怕自己因为“被嫌弃”丢了颜面,才故意说这些话安慰他。
可他霍砚辞,是那种会因为这点小事想不开的男子吗?
林菲菲迎着他的目光,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这位太子殿下,怎么还较上真了?
霍砚辞心里却翻起了波澜:你倒是处处为我着想,难不成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他强压下心里的别扭,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林菲菲时,才故意扬起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既然你一心想归隐山林,我便替你向父皇申请批准。到时候,你可别太感谢我。”
说罢,他不等林菲菲回应,便推门而出,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背影看着潇洒,脚步却比平日里快了几分,像是在逃避什么。
林菲菲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满脸疑惑:“他这是闹的哪一出?以退为进?”
她长叹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指尖轻轻划过高脚杯的边缘她才不想嫁什么太子,更不想被困在深宫高墙里,她只想找个知冷知热、能跟自己好好过日子的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稳稳共度白头。
另一边,霍砚辞刚回太子府,便径直闯进了书房。他一把扫开桌上的奏折,抓起酒壶猛地往酒杯里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溅出杯沿,洒在他的墨色锦袍上,留下点点湿痕,他却浑然不觉。
霍砚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心里的闷意却丝毫未减,又倒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凌风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太子这副模样,急得额头直冒汗。
劝吧,怕触了太子的霉头;不劝吧,又怕太子喝坏了身子,左右为难。
他无意间瞥见窗外的梧桐树,忽然想起几日前救下萍儿的画面她差点儿失身于墨大公子墨少乾,幸好他还没离开,听到她的呼救……后来他问她愿不愿意,当时萍儿红着眼眶说了声“愿意”,那声轻柔的应答,竟成了他心里最柔软的牵挂。
“爷,喝酒只会愁上加愁。”凌风犹豫了许久,还是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要不,属下送您先回房休息?明日一早,说不定事情就会有新的转机。”
霍砚辞又灌下一杯酒,眼前的烛火开始变得模糊,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醉意:“不用……我再喝……喝几杯就好……”话没说完,他便趴在桌上,呼吸渐渐平稳,只是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像是连睡梦中,都在为林菲菲的“不在意”而烦恼。
月凉如水,把城郊那片废弃粮栈的黑瓦照得泛着冷光。
岳瑾年猫着腰贴在斑驳的土墙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半露的短刃这是青虎帮的老巢,连周遭的风都裹着股子酒气与戾气。
身旁的丘子早已按捺不住,指节攥得发白,粗重的呼吸喷在衣襟上。他盯着粮栈大门缝里漏出的昏黄烛火,凑到岳瑾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满是咬牙切齿的劲儿:“一会儿咱们直接冲进去,把这群杂碎的老巢一锅端了!看他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在里头笑得人模狗样!”
岳瑾年立刻抬手按在他胳膊上,唇瓣轻启,只吐出一个字:“嘘。”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丘子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差点破了潜行的规矩,只好悻悻地闭了嘴,目光却仍像淬了火似的,死死盯着那扇门。
粮栈里的喧闹声顺着门缝飘出来,混着拍桌声与哄笑,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青虎帮的人显然正聚在大厅开帮会,几十号人挤在里头,竟没一个察觉墙外藏着两个不速之客。
主位上的熊天雷正拍着桌子训话,他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像弯月从眉骨到鼻梁边,说话时声音温柔有力:“憨二这次立了大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挠了挠后脑勺,转向身边的副手,“就是丐龙帮那姓赵的,叫什么来着?赵……赵什么来着?”
“帮主,是赵三!”底下有人高声应和,引来一阵低笑。
憨二立刻往前迈了一步,胸膛挺得老高,脸上堆着邀功的得意。他个头不高,却生得膀大腰圆,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回帮主!那小瘪三就叫赵三!前些日子还跟我装模作样,说要我把咱们青虎帮的三把手位置让给他做呢!”
说到这儿,他忽然转过身,双手叉腰看向帮里的兄弟,嗓门陡然拔高,“兄弟们说说,就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儿,也配来咱们青虎帮当三当家?”
“配个屁!”
“憨二哥才该当三当家!”
“那赵三就是个蠢货,被骗了也是活该!”
哄笑声瞬间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第68章 萍儿藏起孕肚
哄笑声瞬间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有人拍着憨二的肩膀打趣,有人举着酒碗起哄,整个大厅里满是肆无忌惮的嘲弄,没一个人把丐龙帮的赵三放在眼里。
熊天雷等笑声稍歇,又问道:“我听说,那赵老三后来知道了你的真面目,还被你让人送进了衙门?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可不是嘛!”憨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那小子发现上当后,还想来找我算账,结果被我安排的人堵了个正着,直接扭送衙门了!依我看呐,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这话刚落,墙外的丘子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出青白。
他与赵三同是丐龙帮的兄弟,当初赵三被骗、被关,他心中无比畅快,因为他是陷害大当家岳瑾年的叛徒。
如今亲耳听到憨二这般得意洋洋地炫耀,还明白了赵三迷途知返,想到赵三受到的憋屈,丘子只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那憨二的嘴撕烂。
丘子刚要抬脚,手腕却被岳瑾年牢牢扣住。岳瑾年的声音依旧压得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们人多,硬闯吃亏的是我们。我知道你想为赵三报仇,但报仇不急于这一时。”
丘子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他转头看向岳瑾年,月光下,对方的眼神清明而冷静,没有半分急躁。
愣了几秒,丘子才慢慢反应过来岳瑾年不是不让他报仇,是让他等,等憨二落单的时候再动手。到那时,没有旁人帮衬,他想怎么报仇雪恨,都能肆意而为。
想通这一层,丘子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他重新贴回墙上,目光透过门缝,牢牢锁在憨二那副得意的嘴脸,心里暗暗盘算着:憨二,你等着,很快我要让你为赵三的事,付出代价!
粮栈里的喧闹还在继续,烛火摇曳着映出满室人影,没人知道,墙外的阴影里,两道目光正像毒蛇般蛰伏着,等待着最合适的出击时机。
夜风卷着落叶飘过,带着几分萧瑟,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悄悄铺垫着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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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宰相府西跨院的厢房里,仅靠窗棂透进的几缕微光勉强照亮角落。
冷风卷着枯叶撞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萍儿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夹袄,转身背对着门,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解下腰间那条洗得发白的粗布带,深吸一口气,将布条一圈圈缠上自己日渐显怀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