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辞眉头微蹙他没错过林菲菲眼里的忌惮,也没漏过皇上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父皇究竟跟她说了什么?竟让她怕成这样?
他没问,只是站起身,伸手牵住林菲菲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我带你走。”
林菲菲踉跄了一下,被他牵着往外走。凌风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脸色。
皇上看着霍砚辞冷硬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儿子性子倔,硬逼着反而会适得其反。
“父皇。”霍砚辞走到地牢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眼神很亮,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儿臣不知道您跟她说过什么。但儿臣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护自己想护的人。还请父皇成全,不要再干涉儿臣的事。”
说完,他没再看皇上的反应,拉着林菲菲,大步走出了天牢。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有些晃眼。
牵缘阁后院的厢房里暖融融的,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凉意。靠窗的方桌上摆着铜制的小火锅,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乳白的汤面上浮着几粒鲜红的枸杞,氤氲的热气裹着肉香、菜香往人鼻尖钻。
青禾挨着桌边站着,手里还拿着双干净的筷子,见林菲菲换了身衣服重回满面春光,碗里的虾滑快吃完了,忙用漏勺在锅里捞了捞,把刚煮得Q弹的那几个盛进她碗里:“小姐快尝尝这个,后厨刚剁的虾泥,加了点马蹄碎,吃着脆生生的。”
林菲菲嘴里塞着半块炖得酥软的排骨,含混不清地应着,筷子却没停,又夹了一筷子碧绿的青菜那青菜是刚从后院菜畦里摘的,水灵得很,在汤里烫了烫就捞出来,还带着点清甜。
她嚼得满嘴生津,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还是家里的菜好吃。”想起在地牢里啃的那几块发硬的窝头,还有漂着黄菜叶的冷粥,她忍不住往嘴里又扒了口米饭,“那会儿在牢里啊,做梦都想着这口热汤呢。”
坐在她对面的林听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圈悄悄红了。她抬手替林菲菲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妹妹脸颊时,只觉得比往日清瘦了些。“都怪姐姐没用。”
林听岚声音低了些,带着自责,“母亲走后,父亲就再没管过家里,这些年多亏了你母亲婉晴姨娘时常寄银钱来,才让我们姐弟能安稳度日。可我连你被人掳走都没能及时发现,还让你在那种地方受了那么多天苦……”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滴在面前的白瓷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菲菲嘴里的饭粒忽然就没了滋味。她放下筷子,伸手握住林听岚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姐姐别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原主的死、自己被抓,背后都藏着猫腻原主分明对墨北淮有情意,怎么会在新婚夜突然没了性命?
可这些事若要追查下去,难免会牵扯到太子霍砚辞,甚至再次惹怒皇上……到时候会不会面临杀身之祸?她不敢深想,只能先攥紧林听岚的手,软声安慰,“都会好的,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一定能好好的。”
站在一旁的青禾见气氛沉了下来,忙笑着打圆场:“小姐您别担心,咱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呢!”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林听岚续了杯温热的花茶,“您看,姑娘这不是平安回来了?还吃嘛嘛香,往后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岳瑾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什么香味这么勾人?”话音刚落,他就掀着帘子走了进来,眼尖地瞥见桌上的火锅,眼睛亮了亮,“好啊,你们在这儿吃好的,竟不叫我?”
岳瑾年也不跟她们客气,顺手从墙角搬了张凳子就往桌边坐,还不忘朝青禾抬了抬下巴,“快给我添副碗筷。”
林听岚被他这自来熟的样子逗得轻轻笑了笑,方才的愁绪散了些,只是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青禾手脚麻利地取了副干净的碗筷递过去,又拿起公筷往岳瑾年碗里夹了块炖得油亮的酱肘子:“岳公子快吃吧,这肘子炖了一上午呢,皮都糯了。”说着又把竹篮里刚洗好的茼蒿、豆腐倒进火锅里,汤底“咕嘟”一声,冒起更大的泡。
林菲菲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情形,忽然觉得好笑。她瞅着青禾给岳瑾年添汤时那细心的模样,又看了看林听岚望着岳瑾年时温和的眼神,忍不住扬了扬下巴:“我说你们俩,对他怎么这么好啊?”好得都快赶上对自己这个正主了。
青禾脸上泛起点红晕,却还是老实回话:“小姐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那几天,岳公子急成什么样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他几乎天天守在牵缘阁,一会儿让人去街上打听,一会儿又带着人去城郊查,就差没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找您了。”
“这么夸张?”林菲菲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岳瑾年,见他正低头啃着肘子,嘴角还沾了点酱汁,倒不像青禾说的那般“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林听岚在一旁轻轻点头,补充道:“可不是嘛。那些天他往府里跑的趟数,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跟你关系比我们俩还亲近呢。”
岳瑾年这才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拿过青禾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看向林菲菲,眼神里带着点坦荡的笑意,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认真:“那有什么。”他说得理直气壮,“以后说不定就是我媳妇儿,我多上点心,还不应该吗?”
话音刚落,厢房里忽然静了静。林菲菲愣了愣,脸颊莫名有点发烫;青禾低下头,偷偷抿着嘴笑;林听岚看着两人,眼里也泛起了温柔的笑意。炭盆里的火星噼啪响了一声,火锅里的汤还在咕嘟着,暖融融的热气里,好像多了点甜丝丝的味道。
第50章 风言满巷,凤驾临阁
京城的风像是长了嘴,卷着碎言碎语往每条街巷里钻。
茶肆里刚添了热水的客人,捧着茶碗就压低了声:“听说了吗?那林菲菲啊,真是百姓家的败类祖祖辈辈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邻桌的立刻接话,眼里带着鄙夷的光:“何止啊!我听我家那口子说,她水性杨花得很,见了男子就勾着不放,竟还敢招惹太子爷霍砚辞!”
更有人往桌角凑了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清,却字字扎人:“依我看呐,指不定是她早不洁了,那些个男子玩腻了,才故意把脏水泼到太子爷头上呢……”
这些话像藤蔓似的缠在京城上空,也缠到了太子府。
凌风垂着头,额角沁着薄汗,战战兢兢地把外头听来的传言原原本本报给霍砚辞,连声音都带着颤:“爷,外头……外头都这么传林姑娘……”
霍砚辞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捻着一枚白玉棋子,窗外的日光落在他侧脸,却没暖透那双沉得像深潭的眼。他没看凌风,只沉声问:“她那边怎么说?”
“牵缘阁那边……”凌风顿了顿,才敢继续说,“林姑娘身边的人似是早有防备,已经对内封了口,但凡有说林姑娘坏话的,都被请出了阁外,想来林姑娘未必听闻这些难听的。”
霍砚辞指尖的棋子转了半圈,眸色深了深:“看来这些谣传,倒伤不到她分毫。”他抬眼看向凌风,目光锐利:“你去查一查,她身边那位总跟着的女将,底细摸清楚些。”
“是。”凌风应声转身,刚走到门口,又猛地顿住,回头时脸色更白了些:“爷,刚收到消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刚从宫里出发,轿子往牵缘阁去了。”
霍砚辞捏着棋子的手停了停,眉头微蹙。他沉默片刻,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棋子落定的声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宫外百姓本就猜忌她,”他缓缓道,“我若像母后这般,不顾忌讳直接寻去,反倒坐实了传言,只会给她添更多麻烦。”
凌风点头应下:“属下明白。”
另一边的牵缘阁却正是热闹时候。阁里摆着几张花梨木桌,客人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的在挑胭脂,有的在看绣帕,掌柜的正笑着给一位夫人打包香囊,铜铃似的笑声混着香料的甜气飘在半空。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轻响,接着是侍卫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往门口望,就见一顶明黄色的轺辇停在阁外,帘幔掀开,一位身着凤纹宫装的妇人走了下来鬓边插着赤金镶珠的步摇,虽不施粉黛,眉眼间却自带雍容,不是皇后娘娘是谁?
街上的流言皇后早在路上听了七八分,那些话像针似的扎耳朵,可她面上半点没露,反倒带着温和的笑,目光落在牵缘阁的牌匾上,轻声道:“本宫亲自来认回你,往后,看谁还敢再欺负了你。”
守在门口的青禾一眼就认出了她,惊得连忙上前,撩着裙摆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慌张和恭敬:“青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温软,语气也柔:“起来吧。”她打量了青禾两眼,笑意深了些,“你倒是个机灵的丫鬟,早早就跟了她,是个有福气的。”
青禾被这话堵得一愣,不知该接什么,只僵在原地。皇后也没再理她,径直走进牵缘阁。
阁里的客人早被这阵仗惊住,纷纷噤了声,就见皇后目光一扫,落在了柜台后林菲菲正低着头,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字迹,阳光落在她发间,竟透着几分安静的软。
皇后眼里的笑意顿时深了,连声音都放柔了些:“不知本宫到来,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林菲菲闻声抬头,看清来人时愣了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放下账本,快步走到皇后面前,正要屈膝行礼,却被皇后伸手拦住了。
皇后的指尖触到她的手臂,带着微凉的温度,轻声叹道:“是本宫糊涂,先前错把鱼目当珍珠,才让你受了这些日子的苦。”
林菲菲鼻尖一酸,伸手牵住皇后的双手。皇后的手很软,却带着些薄茧,想来在宫里也未必舒心。“您是我娘一直记挂在心的妹妹,”她声音轻软,带着真切的暖意,“菲菲不怨姨娘,只希望姨娘往后能快快乐乐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