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熙长大以后,很难形容那天看见的场景。
空荡荡的大房子,不论他怎么喊,都只有他的回声。
奢华的西式别墅在没人的时候,往往会如死寂般阴森恐怖。
杨俊熙在门口站了会儿,想到袁永晴爱吃的焦糖布丁,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那点儿不太明显的声响,随着他迈出的脚步,正在一步一步地放大。
他在厨房里,找见了靠在橱柜上挣扎的袁永晴。
地上有一个电饭煲的内胆,旁边一个歪倒的小凳子,压碎干硬的米粒。
在盛夏。
米饭仿佛一瞬就糜烂了。
它们看起来,更像一条一条的蛆虫,从袁永晴的嘴里爬出来,扒在通红的脸颊上,吸食她的血肉。
她的眼角全是生理性的泪水。
杨俊熙也才五岁,这个年纪,如果家里的父母不是医生,很难去想象两个孩子会经历些什么。
他只思考了一秒,便即刻跑上前,把袁永晴抱起来,实施海姆立克急救。
小孩子的力气没那么大。
腹部按压几次没效果后,杨俊熙只能寄希望于错误的方法。
他接来一杯温水,给快忘记吞咽的袁永晴硬灌下去。
喝的过程,杨俊熙警惕袁永晴的呼吸方式,索性没有伤害到呼吸道,顺利地咽了下去。
重新获得氧气后,袁永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小熙,我好饿。”
杨俊熙牵住她的小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去我家,阿姨做了焦糖布丁。”
“好。”袁永晴抬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要问杨俊熙在慌乱的那一秒,想了些什么。
时隔二十多年,他记不起太多。
脑中当下跑过好些想法,唯一记得的,反而是最童真的一个。
焦糖布丁好苦,他才不要一个人吃两个。
杨俊熙把袁永晴带到自己家,全部零食都拿出来,摆到桌上。
袁永晴伸手,想拿薯片,被他一巴掌拍掉,塞了口布丁。
等她咬住小勺子,嚼完咽下这口塞牙缝都不够的布丁,他才拿出一块薯片,掰小放进她的嘴里。
袁永晴吃饱,迟到的保姆到了。
她在家里没找到人,来杨家敲门。
提前得了吩咐,杨俊熙的保姆没有放她进去。
那天是杨俊熙第一次在工作时间,联系四个家长。
四个联系方式,只有袁父接通了。
杨俊熙刚学习骂人,腔调用词还不准确,他看了眼正在看动画片,捏着果冻吸吸乐吃个不停的袁永晴,回忆自家保姆打电话骂老公的样子,自以为恶狠狠地骂了句。
“没用的东西。”
从那以后,哪怕是逢年过节,必须要分开。
杨俊熙都没离开过袁永晴一步。
他没隐瞒当天发生的事,甚至转告给两家本家的时候,用词有夸大的嫌疑。
总之,他成为袁永晴没有名义,却占实质的监护人了。
袁永晴也争气,在杨俊熙看顾不到的地方,她真就能出些匪夷所思的差错。
上小学,袁、杨两家旁支不兴本家的规矩,两个孩子没去读私立学校。
就读京北直升公办的京北一小。
不太巧的是,报道那天,杨俊熙背着书包要跟着袁永晴进一个班级,老师看了看名单,推着他的小书包,把他带到隔壁班去。
袁永晴没能和她的小监护人读一个班。
第一天为了让大家适应,班主任让大家把桌椅搬开,一起在教室中间围一圈,做个交换自我介绍的游戏。
然后就出意外了。
袁永晴被木质课桌上的一颗凸起的钉子划了下。
小孩子,没遭过社会的毒打,细皮嫩肉的,当下就出血了。
一群新同学吓得大哭,班主任安抚着孩子走向袁永晴,准备带她去医务室处理。
可人还没到她跟前,她就跑了。